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吴家的规矩，在茶坊里，徐志穹听说有一个婢女，半夜去茅厕，声音大了些，遭到吴自清一顿毒打。</p>

还听说一个家仆睡觉说梦话，第二天也被毒打，险些丢了性命。</p>

走在这院子里，就跟走在墓园里一样，寂静的让人心头压抑。</p>

眼下吴自清也睡下了，前院后院一片漆黑，徐志穹想去吴自清的卧房看看。</p>

他想看看吴自清晚上在卧房里都做些什么。</p>

他想看看这么讲规矩的人，用什么姿势睡觉。</p>

徐志穹刚想顺着门缝钻进去，房门突然开了，一个妇人一脚迈了出来，差点踩着徐志穹。</p>

看点脚下呀！人命关天呀！</p>

女人蹑手蹑脚出了卧房，深更半夜，偷偷摸摸，难道她和吴自清有苟且之事？</p>

徐志穹想多了，这女人少了一条胳膊。</p>

她是吴自清的发妻黄氏，三年前被吴自清砍了一条手臂。</p>

她要去哪？</p>

徐志穹跟着黄氏去了厨房，看到黄氏拿了一个馒头，藏进了怀里，又端了一碗水，悄悄走向了后院。</p>

到了后院，女子小心翼翼走向了柴房，徐志穹赶紧找个角落躲了起来。</p>

身后有人。</p>

吴自清跟来了。</p>

奇怪了，他头上的罪业又长了一寸，他又做了什么事情？</p>

眼看那女人走到柴房门口，吴自清一把揪住女人的头发，将她拖了回来。</p>

水碗掉在地上，一声脆响，摔碎了。</p>

后院正房传来一个老妪的声音：“深更半夜，一个个该死不死，闹腾什么？我却还病着，怎就不能有片刻安宁！”</p>

吴自清揪着黄氏的头发，狠狠扯了两下，回了一句：“没事，娘，你歇着吧。”</p>

说完，他拖着黄氏回了前院。</p>

估计黄氏要挨一顿打，徐志穹把视线投向了柴房。</p>

黄氏过来送吃的，证明柴房里有人。</p>

柴房里是什么人？</p>

徐志穹钻到柴房里，看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蓬头垢面，蜷缩在木柴堆旁。</p>

这小姑娘满脸是泪，却不敢哭出声音，看到一只老鼠出现在面前，吓得浑身发抖。</p>

这是吴自清的婢女？还是别的什么人？</p>

把她关在柴房里，却要活活饿死么？</p>

七八岁的孩子怎会得罪了他？</p>

这厮到底要造多少孽？</p>

看那小姑娘嘴唇开裂，脸色蜡黄，想是很久没进饮食了。</p>

徐志穹跑回厨房，跳上灶台，叼着一只碗，打了点清水，送进了柴房里。</p>

别说，这老鼠叼碗真是不容易，虽然是只小碗，可也累的徐志穹眼冒金星。</p>

小姑娘盯着水碗，直舔嘴唇，但她不敢喝。</p>

喝呀！</p>

你不渴么？</p>

我费了这么大力气送来，你还不喝？</p>

她是真怕老鼠。</p>

徐志穹钻出柴房，转眼间又叼回来一个馒头。</p>

碗里的水空了，小姑娘喝了。</p>

徐志穹把馒头放在地上，叼着碗，又去打水。</p>

等回来的时候，小姑娘躺在地上，翻了白眼。</p>

她噎住了。</p>

徐志穹把水碗送过来，小姑娘喝了两口，把馒头送了下去。</p>

如此反复，小姑娘喝了三碗水，吃了两个馒头，多少恢复了些生气。</p>

她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老鼠。</p>

老鼠甩了甩尾巴，没理她，叼着碗送去了厨房。</p>

前院里传来撕打声，吴自清正在殴打黄氏，徐志穹没作理会。</p>

他去了吴自清的书房，看看能查出什么玄机。</p>

掌灯衙门的前辈曾经介绍过经验，有不少官员喜欢把账册藏在书房里。</p>

要是此行能找到吴自清贪赃枉法的证据，也不愁扳不倒他！</p>

书房里陈列着各色儒学经典，吴自清没有修为，但儒家有文考，没有修为的人，只要学识丰富，同样可以考取功名。</p>

徐志穹在书架中穿行多时，没有发现账册，却留意到了一本奇怪的书。</p>

这本书叫《礼训》，是儒学之中专门讲礼学规矩的书籍，属于开蒙读物，市面上很是常见。</p>

就因为常见，才觉得奇怪，一本儒学基础教材，封面上折痕累累，快被翻烂了。</p>

吴自清这么喜欢这本儿童读物吗？</p>

徐志穹翻开了这本书，前两页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徐志穹在书院也读过《礼训》：君之言，臣当无违，稍微违忤，臣道有亏，父之言，子当无违，稍微违忤，子道有亏……</p>

胡扯！</p>

君命汝弑父，汝当何为？</p>

看过两页，徐志穹本不想再看了。</p>

可等翻开第三页，徐志穹发现了一个问题。</p>

这一页，不是《礼训》。</p>

这一页的内容是：</p>

夫无怒，家则无规，无规，则教化无存。</p>

规从何来？规自血中立。</p>

子在血中方知孝，妇在血中方知顺，仆在血中方知畏，夫于怒中饮血，方可立于天地。</p>

这是什么东西？</p>

徐志穹还想向后再翻几页，忽听门外有脚步声。</p>

徐志穹赶紧把书放回远处，悄无声息躲进角落。</p>

吴自清进了书房，从书架上抽出了那本《礼训》，翻阅起来。</p>

刚翻了两页，吴自清发觉异样，这书好像被人动过。</p>

他在书房里搜寻半响，没发现任何踪迹，赶紧把书收到怀里，匆匆离开了书房。</p>

徐志穹躲在暗处，静静回忆着刚才看到的内容。</p>

夫于怒中饮血，方可立于天地……</p>

怒夫教，吴自清是怒夫教的人。</p>

……</p>

福源客栈，二楼上房，房门开了一道缝隙。</p>

一阵青烟飘进来，陶花媛随着青烟现出了身形。</p>

她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徐志穹，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尉迟兰。</p>

她无声无息来到尉迟兰身后，拔下金钗，刺向了尉迟兰的后脑。</p>

尉迟兰猛然睁眼，回手一剑砍了过去。</p>

陶花媛躲过长剑，略显惊讶的看着尉迟兰。</p>

尉迟兰没睡。</p>

和徐志穹在一个房间里，她怎么能睡得着？</p>

陶花媛笑了，没睡也无妨。</p>

她是阴阳五品，杀个杀道九品，如同踩死一只蚂蚁。</p>

尉迟兰回头看向徐志穹。</p>

徐志穹躺在床上，睡得非常安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