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和楚禾来了，给杨武上香烧纸。</p>

杨武的父亲，礼部杨主事，颤抖着声音道：“你们掌灯衙门，看不上我们武儿，可昨夜，听潜火兵们说，我们武儿是第一个冲进火海的。”</p>

楚禾落泪了：“好兄弟，咱们兄弟就没有怂包过……”</p>

哭过一番，楚禾拿出了一条发带。</p>

“当初韩师妹买了一个梳妆台，我从山下帮他扛到了山上，师妹给了我一条发带，可把你给馋坏了，今天就送给你了。”楚禾把发带摆在灵台上，徐志穹一把抓起，丢了出去。</p>

楚禾道：“你这是作甚？”</p>

徐志穹咬牙切齿，喃喃低语：“等你落在我手里，只等你落在我手里！”</p>

他在废墟里捡到了杨武的尖镐。</p>

他带着尖镐去了小黑屋。</p>

他知道杨武是怎么死的。</p>

韩笛，只等你落在我手里！</p>

……</p>

入夜，徐志穹回了衙门，闷闷不乐。</p>

武栩把他叫去了明灯轩，徐志穹沉默不语。</p>

“我听说杨武死了，”武栩叹口气，“终究曾是我衙门的人，明日支二百两银子，给他送去。”</p>

徐志穹点点头：“谢千户。”</p>

武栩道：“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p>

徐志穹没掩饰，直接说出了实情：“昨晚韩笛去放火，杨武碰上了她，被她害死了。”</p>

“你是怎么知道的？判官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武栩也不打哑谜了。</p>

徐志穹低下头道：“我不能说。”</p>

“不说便不说，”武栩没再追问，且看着徐志穹道，“却在记恨我么？”</p>

徐志穹摇头道：“我不记恨千户，就是心里堵得慌，如果昨夜我去了吴府，断不会被韩笛那个贱人算计！杨武或许也不会死！”</p>

武栩冷笑一声：“如果是你去了吴府，你以为吴府里还会是韩笛么？”</p>

徐志穹一愣。</p>

武栩叹口气：“梁玉瑶有些鲁莽，但绝不愚笨，放火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交给韩笛一个人去做？从杨武看见韩笛那一刻，他必死无疑，不被韩笛害死，也有别人等着，就算你去了，也不过多一具尸体。”</p>

徐志穹看着武栩，他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武栩为什么不让他去吴府搜集证据。</p>

武栩升迁之后，今后有很多事情，徐志穹要自己去面对，其中就包括像六公主这样的狠人。</p>

武栩起身道：“我曾经说过，皇室面前，人证物证鸟用没有，你要是拿了那账册，就相当于拿了一道催命符，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把你这颗人头催走了，</p>

怒夫教已经渗透到官员当中，这事已经不再是皇室争斗那么简单，这事我要管，无论是不是你们千户，我都要管，账册烧了，梁玉瑶应该松了口气，这时候咱们也该让吴自清说句实话了。”</p>

武栩带着徐志穹来到了大牢，几个狱吏纷纷上前施礼：“见过侍郎大人。”</p>

武栩摆摆手道：“不要叫侍郎，我还没去上任，还是你们千户，你们都出去吧，在门口守着。”</p>

狱吏全数离去，武栩来到囚牢中，坐在了吴自清面前。</p>

“还有一日就要领死，你还有何话说？”</p>

吴自清耷拉着脑袋：“还能有什么话说？”</p>

“陛下判你凌迟，要割三百刀，你可想要个痛快？”</p>

吴自清苦笑一声：“你敢吗？我若是今晚死在大牢里，你吃罪得起吗？”</p>

武栩从怀里拿出一枚药丸：“这是我衙门秘药，含在口中，八个时辰可毙命，你今夜把药含在嘴里，明天等到了凉芬园子，差不多也该死了，早吃早死，却少受苦楚。”</p>

吴自清摇头道：“这把戏也骗得了我？”</p>

“你不信便罢，多拖一个时辰，便多受一个时辰的苦，我也没什么其他事情，且陪你在这里耗上一夜。”</p>

吴自清低头不语，武栩且默默看着。</p>

半个时辰过后，吴自清开口了：“你想问些什么？”</p>

武栩道：“你家中钱财来自何处？”</p>

“七成是六公主赏赐的，剩下三成，是同僚赠与的。”</p>

七成？</p>

六公主好大方！</p>

武栩又问：“我听说你花了八千贯，买了一页怒夫教规，这教规有什么用处？”</p>

“得了教规，方可入内道。”</p>

“入了内道又有何用处？”</p>

“入了内道，方可入品。”</p>

武栩一皱眉：“入什么品？”</p>

“怒夫道，九品。”</p>

武栩知道怒夫道，但为防止吴自清说谎，还是验证了一句：“怒夫道受何人庇佑？”</p>

“怒君天星。”</p>

这和武栩掌握的信息吻合。</p>

武栩又问：“怒夫道九品，有何手段？”</p>

他想问技能。</p>

吴自清摇头道：“我不知。”</p>

武栩皱眉：“你拿了教规，已经入了品，为何不知其中手段？”</p>

吴自清道：“教规只传授入品法门，应做之事尚未做完，故而尚未入品。”</p>

徐志穹道：“胡扯！你那页教规我看过，根本没有说入品的方法！”</p>

吴自清讶然：“你看过？”</p>

在武栩面前，徐志穹也不必隐瞒，直接把看到的内容复述了一遍。</p>

吴自清摇头道：“你只看了一半，往那页教规上洒些水，还能看见另一半。”</p>

一页教规居然藏着这么多玄机？</p>

“另一半却怎说？”</p>

吴自清道：“怒加于至亲，困其身，令其自灭，可得天星庇佑。”</p>

找个至亲，困起来，令其自己死去，就能入品。</p>

这就是怒夫道入品的条件。</p>

徐志穹道：“为何要选你小女儿妙莹？”</p>

“妙莹最顺从于我，我命她不准说出实情，她便不说，我让她不准嚎哭，她便不哭，我让她为祖母换命，她也答应了，这样便不会坏了我名声。”</p>

徐志穹一攥拳头，又缓缓放开，问道：“她最顺从你，你便要杀她？”</p>

吴自清一脸漠然：“她的性命，乃我所赐，我取回来，又有何妨？她一死，救她祖母一命。又能助我入品，也算死得其所。”</p>

徐志穹不再说话，武栩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说有人帮你买到这页教规，那人是谁？”</p>

吴自清道：“户部尚书，万兴邦。”</p>

武栩眼角抽动，面若冰霜：“你却没诓骗我？”</p>

吴自清苦笑；“都到这步田地，我诓你作甚？”</p>

徐志穹也很震惊。</p>

户部尚书，掌管钱粮，二品大员，大宣的核心人物，竟然会是怒夫教的成员！</p>

吴自清抬头道：“我知道的，已经全说了，武千户，你该不会言而无信吧？”</p>

武栩把药丸交给了吴自清，吴自清一口吞了下去。</p>

他咬了咬牙，抬起头，看着徐志穹道：“吴某死后，化作亡魂，若是还能看见你，定要找你寻仇！”</p>

武栩闻言笑了。</p>

徐志穹点点头道：“你说对一半。”</p>

你死后，肯定能见到我。</p>

但你没机会寻仇了。</p>

离开大牢，徐志穹问道：“千户，那药丸是真的么？”</p>

武栩点头：“是真的。”</p>

“真能让他死去？”</p>

武栩摇头：“能让他变成哑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