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黄泉十二月 第二百八十一回 独坐愁城(1 / 2)

白夜浮生录 夜厌白 2081 字 19天前

施无弃用自己的右眼从佘氿那里换来了一种红色的结晶,圆形,像是打磨过不规则的小珠子。这种东西有什么作用,连山海也不太清楚。施无弃只是说,给柒姑娘的。</p>

其他人没有为此评价什么。施无弃一定是有判断力的人,这么做有他的理由。但是,慕琬却与他大吵了一架——不如说是她单方面的指责。按理说她没有立场指责别人做什么的,何况,她也并没有求得治疗天狗的解药。</p>

……但正是因为她没有这么做。</p>

施无弃不明所以,多少有些疑惑。如何处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如何发挥它们的价值,这都是由那人自己说了算的。别人再怎么劝说,再怎么干预,都也只是些参考性的意见,决定权不在旁人。默凉感觉有些不安,他担心殁影阁的人想用那东西做些什么,无弃却说无关紧要,不过是能看到一些……平常看不见的东西。这也是山海所担心的事。黛鸾忧虑地问他疼不疼,他笑着说没什么感觉。席煜便说他骗人,那一定很痛。</p>

“没什么感觉,真的。不信,你可以试一下。”</p>

他又拿出这样的腔调来转移话题了,席煜当然不干。</p>

慕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发火,那种情绪不受控制。毕竟再怎么说是朋友,她被允许稍微放松些,不必时刻警惕,偶尔也能肆意妄为。他们猜殁影阁一定给她说了什么,但慕琬避之不谈。于是从天黑到天亮,从天亮到天黑,她一整天都没对施无弃说过一句话。就算别人喊她,她也只是应付一两声。</p>

唯一的好消息,是殁影阁良心发现,给他们开了一个普通的灵脉。这个灵脉的出口,也就是那道水帘距离雪砚谷并不很远。第二天晚上他们找到了城镇,住进了客栈。她整个白天都在思考昨夜自己的行为,依然没找出说得过去的解释。其他人隐约看出来,天狗还是没有治好。默凉旁侧敲击,安慰她说回到谷中还能找来当时的弟子帮忙。她拒绝了吴垠,因为她不想为此伤害朋友,也不敢让更多人面临未知的风险。但这两条,施无弃都没有做到,他打破了慕琬给自己设定的原则。或者说,这些原则对他根本不适用。</p>

一方面怨恨自己没这么做——当然,她就算知道结果,那是应该还是不会答应的;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施无弃低估了殁影阁的能力与不要脸的程度。其他人总觉得无弃心里有数,但真的吗?万一就这次猜错了呢?</p>

而且……不就是一点血吗?他连自己眼睛都不要了,会在乎这个?</p>

她手里握着一把小刀,是刚才给那些小孩们削苹果的。之后,她来天台上透透气儿,心思不在这儿,鬼使神差地就把小刀给带到天台了。她感觉很不好,像是一种糟糕的暗示。</p>

“……你怎么没睡?”</p>

好死不死施无弃这时候上来了。她下意识将小刀藏在身后,看了一眼梯子边儿,问道:</p>

“柒姑娘怎么没跟你上来?”</p>

“晒晒月亮,没必要。”</p>

“你有这个闲心?”</p>

“怎么,我平时晒的还少?”</p>

慕琬不知道他是什么品种的植物人,只想快些下楼去。他却挡在梯子口,没有一点让开的意思,难道是注意到自己的刀了?或者至少千万别揪着昨天的问题不放。</p>

月光淡淡的,朦朦胧胧。施无弃的右眼处贴了一块纱布,即使那里已经没有流血了。她看着他,觉得这个人突然很陌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从昨天吗?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如说这种选择根本就是他的风格。世人的生死与他何干?</p>

那么,是他从地狱道回来起吗?为何她今天才察觉?她自己也不知道。</p>

“你是在气我挖了自己的眼睛,还是把它交给了殁影阁?”</p>

施无弃偏偏就逮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她气不打一处来,却自知理亏。半晌,她终于憋出一句:</p>

“都有。”</p>

“嗯……我现在给你解释也没什么意义。”</p>

“是吧。”</p>

他们两个人都看着天上,仿佛真是在看风景,但其实心里都在想别的事情。这家店的天台也很宽,也晾着衣服。这很容易让慕琬回想起当初柒姑娘撑着衣服陪她的那个夜。</p>

也是那个夜里,叶月君将封魔刃交给了她。</p>

扪心自问,她何尝不希望柒姑娘能活过来,能有自己的思想,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她会继承过去的记忆么?会像一个活过百年的无常似的老成,还是像一个二十来岁的和自己似的大姑娘,喜欢所有这个年纪姑娘们都喜欢的东西?</p>

她真的能活过来吗?</p>

活过来的她,还是她吗?</p>

还是单单是他们希望或不希望的样子?</p>

想不明白,别想了。她这么劝着自己,攥着小刀的手微微发抖。她隐隐觉得,现在这种状态并不好——她把所有心绪都寄托在同行的友人身上了。以前她这么做的,是家人。但如今这个家也只剩下娘俩个,破碎得不堪入目。想必阿鸾也是一样的,若有时间真要和她好好聊聊。她年纪更小,不知能不能说服自己……但慕琬也不确定,毕竟她也没有做到这点。</p>

家人之后,就是武器,是式神。妖伞叶隐露、式神咒令、血脉的天狗……可如今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她不知道什么东西还靠得住。大概就像雁沐雪闲聊时与她说的,只能靠自己吧?但那样又该怎么做?连雁师姐都无法自保,她更不觉得自己是靠得住的人。这时,她忽然想起唐赫,那个同样拥有召唤天狗之力的人——的恶人。难道只有“坏”才能摆脱那些人之常情吗?她明明对师兄放下狠话,也亲手斩断了那番不堪回首的过往,为何一点轻松的感觉都没有?莫非她应该像施无弃这样,“坏”得恰到好处?</p>

恰到好处吗?真的?</p>

慕琬的脑内有一万个问题盘旋,像叶月君驱之不散的雁群。</p>

也不是,不一定。天狗还是能救的。</p>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自己的左手腕有些发烫。那个草绳十分普通,却不干枯,也无法被摘下来。只要让血碰到它就行了,吴垠就会兑现殁影阁的承诺,将解药交付于她。然后天狗就能像以往一样,带着她驰骋整片蓝天,保护他们所有人。</p>

她总感觉手腕的草绳在牵引她,试图让她握着刀划伤无弃的皮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