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还没说完,太后却慌了神。</p>
“那屋子里——”她说话有些磕绊,“屋子里还有、有很多,有,我,啊啊……”</p>
她忽然哀叹起来。或许是重要的东西太多,她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也可能是她思绪太乱了,一时组织不好语言。但柳声寒知道她要说什么。</p>
“那些东西定然被火殃及,阵法自然也被破坏了。所以……果然那阵法与陛下有关?”</p>
太后无语凝噎。两人都觉得她显得有些苍老——虽还不至于白发苍苍,她怎么看都比这个年龄的平民百姓,甚至她们见过的一些贵族要更年轻。可比起上一次见面,她确乎是更加年长了,有一种无言的沧桑感蒙在她的脸上,就好像她在无数场梦里云游了无数次人类未曾到达的地方。</p>
“我看得出你们不是寻常人……”太后放下水杯,捏了捏鼻梁,“就像我那时,看出国师大人非比寻常一样。”</p>
“歌神紧那罗。”</p>
“是了……她甚至不是人类。她声称自己是天界下凡的神仙,我也信了。一般人再怎样胡言乱语,我都不可能听信如此荒谬之言。可她的话,她的声音,像是有什么法术,愣是生生把我给哄住了,让我信了她。我想,我直到现在都是信她的,她也的确在日后向我证实,她并非什么凡夫俗子,江湖骗子。但当时没有,她只有一张嘴说。现在想来,使我信了她,也是她作为神灵的证据。”</p>
“哄人的江湖把戏很多,您见得少。”柳声寒道,“不过她的确姑且……算得上神仙。”</p>
“你们不是神仙,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你们是人,普通的人。”她摇头叹气,“唉,但也没那么普通。能背井</p>
离乡,渡海远洋到我们九天国,都不是一般的人。”</p>
“国师都做了什么?”</p>
“教我抓住权力。”太后道,“我丈夫离乡以后,上至朝堂,下到市井,流言蜚语是层出不穷。人们都说,驸马受不了失去皇子的打击,抛弃我们母女了。我一时难以定人心,头痛不已,整夜失眠,生怕第二天醒来这国就变了天。”</p>
他们都说,只有男人才是家里的顶梁柱。</p>
一个家没有男人怎么行呢,何况是一个国。</p>
还是早日寻个男人,找个靠山才是。</p>
诸如此类的话,令人烦不胜烦。天下人都喜欢议论别人被子里的事,就连皇帝家也一样拿来说,你却不能封住每个人的嘴。那时候她与丈夫恩恩爱爱,本身层出不穷的无端指责已令她心力交瘁,她却无法纠正所有人的认知,不能一一冲到他们脸上,尖叫大喊:</p>
“我们夫妻的事用不着你来多嘴!”</p>
时间久了,她自己也怕被别人带偏了去。好在她相信驸马,也相信自己。国师说,她就是喜欢她这点。女人就不能成事了么?分明是男人们抢了女人的东西,剥夺了女人的机会,像个夺走姑娘玩具的臭小子,还满世界嚷嚷,她没有玩具怎么能和男孩们一起玩儿呢?</p>
真是幼稚得恶心。</p>
女人得把它们抢回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p>
歌神给出了两条路。</p>
若她不再信自己的男人能回来,若她认定,驸马抛弃了他们母子——不论他曾有多情真意切,他也理应背负人们的骂名。人们想骂,便让他们骂,总得有人来当靶子。骂够了,也就消停了。用不着找什么顶梁柱,整个歌沉国都在女王的手上,还怕抓不住不成?</p>
若她仍念着夫妻情谊,若她仍盼着夫君能回来……也不是没有法子。国师大人有的是办法,令那些反对的声音慢慢淡下去,再也听不见。</p>
“国师杀了很多人吗?”傲颜皱眉追问,“她是不是……把不信服您的人都杀了?”</p>
“那的确是一种办法。说实话……若没有国师相助,我恐怕也不得不考虑这条路了。”</p>
“哈哈……您倒是比我想象的果决呢。”君傲颜有些意想不到,干笑了两声。</p>
“不论男人还是女人,想要令所有人信服,就要让一些人闭嘴;若要让一些人闭嘴,杀了他们是行之有效的办法。但是……”</p>
但九天国原本是一个统一的国度。小小的歌沉国,不过是拼图中的一片。她也知道,那些有点儿能力的、说得上话的、能做点实事儿的,本就没几个人。若把他们都杀了,上哪儿去找来有贤能的人呢?才人也不是菜场的菜,一抓一大把。</p>
国师就是有办法。</p>
国师不仅能让他们闭嘴,还能让他们唱歌、说话。唱好听的歌,说有用的话。</p>
如此一来,反对与讥笑声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推崇与赞美。她的政权趋于稳固,她的统治深得民心。与此同时,国师大肆宣扬歌乐陶冶情操、洗涤灵魂的功效。全国上下的男女老少,也都陷入了追随音乐的热潮之中。</p>
一切都有条不紊。</p>
若是小公主还健健康康,那便更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