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月君望着他:“该怎么做?”</p>
“等等——”柳声寒忽然想起什么,“你是说,你要……像与天狗沟通一样,进入它的心里吗?别这么做,太危险了。”</p>
说罢,那条巨大的蟒蛇忽然俯下了身子。它身上残留的土块与尘沙簌簌地落下,几人陆续退了几步。周围的信徒们忽然像是收到某种指令,停下了脚步,有些恍惚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这一幕让几人都有些害怕,但没有人逃走。</p>
摩睺罗迦长长的首部低垂下来,它的化身款款迈步而下。那可怖得令人作呕的躯体千疮百孔,像是被某种无法直视到的力量控制着移动似的……它并不鲜活。像是听到了祈焕的心声似的,不需要他说出任何诉求,蟒神便主动来到了他们面前。</p>
“这不是……万俟的家纹吗?”</p>
祈焕忽然后退一步。友人们看向他,发现他忽然面色惨白。这是演哪出?祈焕分明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难道是摩睺罗迦做了什么吗?可又不像,它只是刚刚才站到他们对面,说了唯一一句话而已。</p>
万俟家的家纹?</p>
它早该知道了才对。祈焕再也没有在手上缠过遮挡物,从楚神官的眼中,摩睺罗迦应当之前就看到那纹路。它为什么现在才说?这是……别有用心吗?</p>
摩睺罗迦抬起一只利爪,只是轻勾指尖,祈焕的手背上忽然发出烧着了似的光焰。他发出下意识的一声惨叫。祈焕用左手捂着右手的手背,蜷着腰,痛不堪言。蟒神不管不顾地上前,抓起他右手臂,像是拿过一件物品一样扯在眼前。它走过的地方,留下碳化的足迹。</p>
“你想干什么!”</p>
白涯攥着断刃要冲上前,蟒神抬起另一只手,一道红光像一条鞭子一样甩过去,将他立刻狠狠掀到地上。柳声寒去搀起他,君傲颜攥紧了刀。但这时,莺月君伸手拦住了她。被摩睺罗迦攥在手中的祈焕的右手臂,虽褪去了火光,却仍泛着明亮的红色。</p>
那印记似乎更加清晰了,将一些陈旧的伤痕衬托得黯淡。印记的最外层是一圈日轮,刺状光焰无序狂乱地蔓延。在日轮内部,是一只奇怪的动物,或许是鸟。因为它被简化了,看上去有些抽象。它将头翻转过来,看着身后,翅膀与尾羽高高翘起,与日轮相接。而下方,是三只细长的足,也与日轮相连。</p>
看得出,大概是以三足金乌为灵感的发挥。</p>
“你是万俟家的子嗣?”莺月君看着他,微微皱眉。</p>
祈焕的脸只剩下惨白,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了,只剩下麻木。白涯直起身后,恶狠狠地瞪着那个怪物,视线终究是默默挪到了祈焕的身上。</p>
“祈……万俟?”</p>
“我好像听过……”连柳声寒也在呢喃。</p>
君傲颜似乎是不知情的。她为此感到莫名其妙,有些神情激愤起来:</p>
“那是什么?但、但那又怎么样呢?!这妖怪是给你们下了什么蛊术,让你们一个个改了主意?我们和他一路走来,难道还不了解他吗?而且他不也对我们坦诚相待,说了他们家里的事么?我们为什么要为此刨根问底,揭他的血痂挖他的伤口?就不能……就不能像对我的事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p>
莺月君美丽的脸上添上几丝哀愁。傲颜不死心,两步来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p>
“请告诉我,你们只是、只是被这条蛇给唬住了对不对?祈焕他其实……”</p>
“原来你没告诉他们。”</p>
摩睺罗迦的脸上浮现出奸计得逞的笑,对这个效果很是满意。祈焕感觉自己的力气被抽空了,或许这有很多种原因……可他就是站不起来。现在,全凭蟒神这一只手的力量,像拎着一条落魄的狗的前肢一样拎着他。</p>
“你怎么能不告诉他们?”他低语,“他们不是你最好的、唯一的朋友吗?不是吗?还是说,他们不配?配不上你们家流传百年的血脉……”</p>
“别、别说了……”</p>
他近乎哀求,但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事。可他这微弱的心声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蒙蔽,诱使他说出话来。祈焕感觉脑子里很混沌,唯一清楚记得的一件事,就是他那微弱的念头为他招惹了多大的麻烦。</p>
“啊……看,这真可怜。”它像打量商品一样看着他的手,“如此美丽的家纹,布满陈旧的伤痕……我们可以看出一个内心如何苦苦抗拒、挣扎,与血统与命运与希冀与挂念与未来与无可更改的荣誉殊死抗争的孩子,是如何——如何放弃的故事!来看看吧,刀划过的痕迹,还有铁刷刮过的、火烧的痕迹……都是如此令人钦佩的壮举,它更漂亮了,是不是?”</p>
他另一只手的指甲轻轻刮过那些已经无色的疤痕,家纹的光辉随之一闪。</p>
“可惜,可惜没能擦掉。”那恶鬼的声音听不出字句所展现的悲悯,“不论怎么做,哪怕剥皮剜骨,它都会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浮现在所有伤疤之上,覆盖一切痕迹,遮蔽你的苦难,就如同那些小打小闹的抗争只是滴水入河的哑谜。它还是那么漂亮……从你出生伊始就不曾褪色。这如此生动地还原你们家族的传闻——你可满意?”</p>
“满意我亲自赐予你的,荣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