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岚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别说碗筷了，连椅子都没有，他也看不见自己的双腿——在这个场景中，他是一个透明人，一个完全处于局外的“观众”。</p>
墙上挂着一本纸质的日历，从日历上的日期可以看出这家人生活在二十一世纪中期，从桌上的菜肴和室内装修来看，这家人算不上大富大贵，但至少也能说是小康之家，至少已经超过温饱线很大一截了。</p>
男孩子似乎刚刚从外面回来，背后的衣服还是濡湿的，白色的汗蒸气和饭菜的热气一同袅袅上升，他手肘上的护具都还没来得及取下，只是用湿巾草草擦了一把脸，就坐到了饭桌旁边。</p>
“今天又破纪录了，均速破了三十五码！”男孩子有些兴奋地说道，“感觉这一个月以来的特训效果很明显！”</p>
一旁的柜子上摆着一个自行车头盔，很明显，这个男孩是一名骑行爱好者。</p>
“哦。”男孩的父亲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啜饮着杯中的酒，一边用手指划拉着手机的屏幕，手机里正播放着那个年代流行的短视频，刺耳的怪笑声和配音时不时从外放的喇叭里传出来。</p>
“今天回家的路上，我还帮了一个老人，我看那老人骑着一辆三轮车上坡很吃力，我就下车帮他去推上坡……先前边上好几个人都在看，但就是没有人出手帮忙。我下车帮忙之后，我感觉他们都在盯着我看！”男孩颇为自豪地说道，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似乎是在等待着父母的夸奖。</p>
可父亲依旧只是低声“嗯”了一下，只不过过了两秒钟，他抬起了头来，皱着眉看了男孩一眼。</p>
男孩似乎没有看懂父亲眼神隐含的意思，继续说道：“后来过了那个坡，在等红灯的时候，那个老人还骑上来不停地跟我道谢……嘿嘿……”</p>
男孩这边还在沾沾自喜，但他父亲却是一脸冷漠地说道：“那是因为你运气好。”</p>
“运气好？”男孩愣了一下，“什么意思啊……”</p>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帮那个人推车的时候，那个人摔了一跤怎么办？”父亲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说道，“伱运气好是因为你今天遇到了一个还算讲道理的人，要是遇到不讲道理的人呢？”</p>
“啊？”男孩显然没听懂父亲的话，“为什么会摔跤？而且，就算他摔倒了，为什么我……”</p>
“当然和你有关系。”父亲打断了男孩的话，“因为你出手了，所以你就要负责，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这就是现实。你以为那些人为什么只是看，却不愿意帮忙吗？因为他们聪明，就你最蠢。”</p>
“乐于助人有错吗？”男孩有些不服气地说道，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p>
“帮忙是没错，但你首先要管好自己。”父亲又喝了一口酒，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新闻和被讹诈的人，大家都知道他们是无辜，可是有用吗？就算所有人都认为他没错，可他依旧要承担的一部分责任，就因为他帮了别人，所以就要付出‘代价’——你还记得前天我们开车出门，一个骑电瓶车的人闯红灯，差点就被我们撞到吗？”</p>
“……记得。”</p>
“违反交通规则的是那个骑电瓶车的人，我们没有任何错，可即便如此，真出了事，我们也得赔那个人好几万块钱，你知道吗？”父亲继续说道，“我们家又不算什么富裕家庭，没有那么多钱去干好事，我们只需要管好自己就行，懂了吗？”</p>
“可我只是想帮……”</p>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被讹上，怎么办？”父亲沉声问道。</p>
这时候，父亲手里的短视频正好刷到了一幕似乎是在宣扬某种“正能量”的土味小短剧，虽然明面上是在宣传“正能量”，但本质上却是那种劣质爽文装逼打脸的剧本，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罐头笑声和搞怪音效，视频里的人操着不甚标准的普通话讲着那种基本等同于是废话的“大道理”……而在这个三口之家的饭桌上，气氛却越发地僵硬了起来。</p>
“那就应该修改法律，让伸出援手的人不用承认任何责任，这样大家才会愿意帮助别人，这个社会才会变得越来越好。”男孩说道。</p>
“你懂什么？！”父亲瞪了他一眼，“你说要修改法律就修改法律？你以为你是谁？你总把一些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却从来不会去考虑现实中的问题，像你这样的人，以后进了社会，肯定是要吃大亏的！”</p>
“有错误的地方就应该纠正，这么简单的道理，是个人都应该明白啊！”男孩开始“顶嘴”。</p>
“那你去做啊！你又做不到，说这些有什么用？！”父亲的声调明显提高了，一旁的母亲看了，轻轻拉了拉男孩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和父亲争辩下去了。</p>
但男孩却全然不顾母亲的劝阻，继续说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对的事情，偏偏就不能做了！我不明白！”</p>
“这些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事情！”父亲有些生气地说道，“你知道我维持这个家有多辛苦吗？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整天想着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你有着心思，倒不如读书多用点功，考个好大学，以后找个好工作，多赚点钱！”</p>
“读书就是为了赚钱？可是……”</p>
似乎是知道男孩想说什么，父亲再一次打断了他：“我再说一遍，那些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我们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现实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