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争流从黄三娘手中接过清单。
她从三娘的表情中就已经猜到,此次必然是个大丰收,然而在看过几眼之后,叶争流目光里仍旧难免浮现出意外之色。
太多了。
单单是存粮和绢帛的数目,就足够叶争流为之咂舌,这还没有算上金银财宝,各种珍宝玩器,还有上品灵矿以及已经锻炼好的灵器。
临海城池的富裕,由此就可见一斑。
马家在本地盘踞多年,几代的财富累积下来,最终全都富了叶争流的口袋。
叶争流光是看着这份清单,脸上就露出一种十分微妙的神色来。
所以说嘛,一般新朝成立的时候,手握兵权的开国皇帝通常都会对举世的大户下手,实现财产的再分配。
这么做一来是为了政治力量的平衡,二来是为了推行新的政策,同时杀鸡立威,三来就是
这些狗大户,可真是有钱啊
黄三娘这些日子和她相处多了,对这位新上司的秉性已经有所了解,因此一瞧叶争流摆出这幅表情,她就压低声音问道“您又想对谁下手了”
叶争流清了清嗓子“筹措资金不能算下手筹措这是金融的事儿,怎么能叫做对谁下手呢是这样的,我想了想,马家既然这么富裕,王家和刘家也应该不差吧。”
黄三娘心想,她就知道。
“王家和刘家不会有这么多钱的。”黄三娘如实说道“马家这是累代盐田,五世的富贵。王刘两氏虽然也有盐田,但那都是师父进沧海城以后才捞到的。”
当然,作为本地有名有姓的士族,他们的家底也不会寒酸就是了。
叶争流一面听着,一面点头,眼中适时地露出了发财的向往之色。
她最近针对着风海城的士族下手,暂时抽不出手来管沧海城的这两家人,因此只好让他们再蹦久一些。
等黑甲营补充好士卒、调动的军士于风海城的大营安扎得当、轮班守在风海城六姓的黑甲军起到他们应有的作用,叶争流就可以磨刀霍霍向刘王了。
叶争流不着急,是她的早晚是她的。
不过看着手里的清单,叶争流又想起一件事来。
“三娘你之前说过,王家和刘家,原不是本地势力最大的士族。沧海城原有的士族被师父杀了不少,家产应该都入库了才是。怎么我看城主府的账目,还没有马家的账目厚”
平心而论,沧海城的财政状况很好,没有赤字,而且账目上还有很大的一笔余裕。
但比起马家的这份清单,那可就小巫见大巫了。
这不应该啊。莫非是马家特别会挣钱吗
一提到这件事,黄三娘脸上就露出了一分难以言表的苦笑。
“本来是有的但后来花的也多。在花钱这件事上,过去一共有三大开支。”
叶争流有些意外“嗯”
“第一大开支是大师兄。养兵相当费钱。大师兄养的又是是精兵,单口粮一项,就和外面的那些兵不一样。更别说黑甲营全员配甲,师妹你算算,单是五万多副甲,这就该是多少钱”
这还没算上骑兵、兵、向烽要配备的那些武器
最吃紧的时候,黄三娘一听见向烽的声音,就想冲过去掐大师兄的脖子。
叶争流嘶了一下,嘶完对照一下手里的清单,又觉得不对。
“那在养兵之外呢”
黄三娘更无奈了。
“第二大开支,养你们。”
叶争流更意外了“嗯”
黄三娘一脸憔悴地说“师父收了九百八十一个徒弟,光是你们的月钱就不是一笔小数。更别提弟子当中还有不少卡者,师父在这方面相当宽纵,卡者要材料,给批;卡者要灵矿;给批,卡者要武器,给批。更别提师父还经常送徒弟一些珍宝灵器什么的”
叶争流“”
啊这,她确实深有体会。
薅凤凰毛十级选手叶争流,在此时豁然失去了说话的勇气。
不等叶争流再问,黄三娘一口气又说道“还有最后一笔耗费,就是养师父了。他也是支出的一项大头。”
这句话一出,叶争流就瞬间明白了黄三娘的意思。
解凤惜这人,简直堪称行走的两脚吞金兽。
他费钱,而且非常费钱。
无论是从解凤惜那一寸织绣一寸黄金的衣物料子,还是从他那各色玉石彩宝打造的不同烟枪,乃至于他的一间汤池,一扇门板,都造价不菲。
反正解凤惜的钱都是抢来的,花着也不心疼。倘若花完了,那就再去搞几个高门世家便是。
天下间有他这般实力的卡者着实不多,因此哪一家遭了解凤惜,都只能自认倒霉。
对于解凤惜平日里的奢费,叶争流只感受过冰山一角,但仅仅是这一角,就足够她大皱眉头。
继任城主的第一天晚上,叶争流的饭桌上一共摆了三十六道菜。
荤菜素菜、冷盘果子、山珍海味各种菜色应有尽有,一眼之下便令人食指大动,目不暇接。
叶争流本以为,这是厨房为了自己继任一事,特意为之。
作为就任城主第一天的小宴,三十六道菜虽然多了点,倒不算太过分。
结果叶争流随口一问,才知道厨房没敢擅作主张,这就是解凤惜平日里的晚餐。
叶争流“”
太浪费了
叶争流痛心疾首,简直想要冲进密室里把解凤惜强行唤醒,手把手教他“光盘行动”四个字怎么写。
当天晚上,叶争流就修改了城主府的菜谱。
解凤惜当城主的时候,他一天怎么吃,吃多少,又吃多贵,叶争流管不着。
但现在是她在做这个城主,所以这股浪费的风气必须从她做起,直接从根源上刹住
回忆起自己前几天随手搞的运动,叶争流朝黄三娘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府中开支一应收紧,从今往后,府里的开销会和从前有很大不同。”黄三娘捧起茶水喝了一口“自然,下人们会有很多怨言。”
升米恩斗米仇,下人们过惯了之前中饱私囊的宽松日子,规矩一下子变严了,自然不会高兴。
对于这种情绪,叶争流的处理方式非常简单粗暴。
“有怨言就换人。这种基本的服务型工作,没有什么特殊性,可以顶替
他们的人选有很多。”
叶争流不想在这种事上花费无谓的时间和力气。
无论是她还是黄三娘,她们的时间都很宝贵,没有精力再分给内务。
黄三娘笑吟吟道“那是自然,我已经清理过一批了。”
“城主放心,您每天留在府里的时候已经这样短了,三娘总不会令您回家还不舒服。”
叶争流笑了起来
“怪不得我每次回来都高兴,原来是三娘你背后用心。不过,既然咱们都说到了开支这里,我倒要看看,第二大开支究竟有没有物有所值”
黄三娘闻弦音而知雅意,她温声道“城主是想找咱们师门里的哪位弟子”
叶争流答道“据说咱们府里有一位能工巧匠,能煅灵器,却也能不靠灵矿就做出一套自引水模型关于这位师兄,就有劳三娘你帮我引荐了。”
叶争流见到冯文典的第一面,就觉得这个人无论从头到脚,都很像是她前世刻板印象中的技术宅。
他是一个身材圆胖的中年人,面孔生得内向腼腆、说话时带着一股口音,而且还会特意回避旁人的眼神。
面对叶争流这位大权在握的新城主,冯文典也没有溜须拍马的心思。他干巴巴地冲叶争流一笑,请她坐下,张张嘴也不知道要开什么话头。
最后,这男人只好屁股沾一沾凳子又站起来,说是要去给叶争流倒浆饮喝。
方才叶争流从他的院子正门走进来,只见一间青石铺地的偌大小院,几乎都没个地方落脚。
地上零零散散地摆放着各种零件、拼接到一半的机器,院子里还用油布拉了很长的一条棚子,棚子里的东西全都用油纸仔细裹上。
等叶争流一进他的正厅,那股摆放上的凌乱之意反而更强烈了。
要知道,刚才还是冯文典、黄三娘以及叶争流齐齐动手,这才在厅里开辟出三张能坐的凳子。
“冯师兄不要客气,我和三娘都是吃过喝过才来的。”
叶争流知道,跟这种性格的技术宅相处,不能绕弯子,因此一上来就就直白地揭露了来意
“我此行来,是有一个工程要拜托冯师兄,不知师兄能不能做”
冯文典搓了搓手,很是实诚地说道
“这不好说,工程都是往上面盖的容易,往地下探的难;圈山凿岭的容易,拦坝堵水的难。我得先知道这是什么活儿,才好知道我能不能做。”
叶争流对于技术人才向来尊重。
她此行来,本来都做好大匠或许脾气古怪的准备有多少本事就有多少脾气,叶争流愿意包容。
没想到当真见了面,她才发觉这位师兄虽然技术宅,但说话水平可比向烽柔润多了。
真是好人啊。
叶争流当即心中一安。
“是关于盐田的工程。”
叶争流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得整齐的纸,把桌面上的东西往旁边推了推,这才空出地方来纸张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