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后,睡前之前,我对着镜子照了好久,也笑了好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玩斗地主时,被两个炸弹轮着炸掉的倒霉鬼。
我对着镜子挤眉弄眼,自语道,嗨,姜生,明天去买彩票吧,说不定能中五个亿。
然后,我就开始分析,要是中了五个亿,我该怎么花最后,我被这怎么花都花不掉的五个亿给愁坏了,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眼下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眼睛里还有红血丝,跟只喝醉了酒的熊猫一样。
一大清早,我就开始纠结。
上班呢,还是去参加凉生的婚礼呢
上班说不定我要面对我的顶头上司程天佑,那我需要恭喜他当爹了;去参加婚礼,我一定会面对凉生,那我需要恭喜他和未央新婚大喜、白头偕老。
我真是个倒霉孩子啊。
最后,我还是决定去参加凉生的婚礼,怎么说,我都是他唯一的亲人啊。
我找出曾被金陵撕掉的皱巴巴的喜帖,看了一眼举行婚礼的酒店,就开始给金陵打电话,结果关机。
我想了想,又给北小武打电话,结果依然关机。
我就狐疑了,我想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大闹过人家的单身派对吗怎么,都在关机思过呢还是
我已经跟公司人事请过假,所以,直接打车到了未央和凉生举办婚礼的酒店。
一路上我都在琢磨,我是时候离开永安了。
因为我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心慌了。是的,对着这个男人,我开始心慌了。想到他的名字时,我都心慌;想起他是要当爹的人,我就心痛。
这是我不想要的感情,而且是我绝对不想要自己对他存在的感情。
来到酒店门口,刚下车,就看到酒店巨大的拱门上挂着写有新人志喜的横幅,可是,门前却无人迎接。
酒店冷清得让人觉得不对头,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是新娘未央。
我当下产生了一种很坏的预感,手心瞬间冰凉,我迟疑了一下,接起电话。
电话中,她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得像春初不可暖融的冰,她说,姜生
我应了一下,嗯,然后说,未呃祝你和我哥新婚大喜啊。
她似乎笑了一声,很落寞的模样,说,大喜嗯,真是大喜谢谢你,谢谢你姜生,真的谢谢你
她一连说了几个“谢谢”,可是我却觉得这些“谢”字里充满了不可遏制的怒意。
她问,你在哪儿不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这么热闹的时候。
可电话里除了她的声音,却并无其他。
我说,我在酒店门口,这就进来。
她就笑道,好啊我等你
我挂断电话,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进了酒店。
走进她说的紫玉厅时,我整个人呆住了。
偌大的宴会厅里花团锦簇,婚礼现场布置得温馨而大气,温馨来自一个女人对家、对爱的渴望,大气来自那个男人优良的审美观。
可是,偌大的宴会厅里,只有一个穿着婚纱的女子,她静静地望着台上她爱的那个男人的名字发呆,当她回头看到我的那瞬间,便怔怔地笑了,笑得那么灿烂。
我呆在门口,不知是进是退。
她的婚纱很美,她的人也很美,她交付了她最美的年华、最美的情谊,换来的却是却是新婚当天,那个男人最狠最彻底的放弃。
她对我笑,眼眸中水雾弥漫,她说,姜生,我的好妹妹,你不是要恭喜我吗
那一刻,我口干舌燥,如坠地狱。
她缓缓地走向我,婚纱是刺眼的白,她的笑容是刺眼的美。
她看着我,上下打量着,半天后,笑着问我,我的婚纱漂亮吗
我不知所措地点点头,胸如石压,不知如何说话。
她笑笑,凄艳动人,说,可他不肯看。
她冲我转了一个身,然后问,姜生,我漂亮吗
我麻木而心疼地点点头。
她就哈哈大笑,说,可是,他却不肯看,一眼都不肯看姜生说到这里,她停住了,很温柔地问我,姜生,你饿了吧
我还没有回答,她就拍拍手,只见一个服务员走过来,很犹豫地问道,小姐都没来还要上菜吗
未央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又瞬间黯然,她笑道,他们都会来的,都会来的然后,她转脸看着我,说,姜生,你说是不是他们都会来的。
我看着她满目的期待,我知道,此刻她已经痛苦到了麻木,就说着傻话骗着自己,于是,我极其不是滋味地点了点头。
未央在那一刻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对服务员说,姜生都说了,他们会来的他会来的上菜
服务员不知所措却最终遵从了这个感情上受了严重伤害的女人的意愿。
宴会厅里,服务生鱼贯而入,将佳肴一一端上。
大概,他们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婚宴。
只有美肴,却无嘉宾。
就这样,在这个落寞的日子里,未央的婚礼上,只有我和她两个人,面对着几十桌盛宴,孤单可笑得不成样子。
我看着未央,她望着桌上的美食,笑得异常美艳。
我哆哆嗦嗦地开始拨打凉生的电话,却不在服务区。
未央很冷静地看着我,孤孤单单地坐在一张桌子前,开始慢慢地享受这无边的盛宴。
她先是细细地嚼,最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吃,变得毫无吃相,满嘴都是。她望着我,笑道,很好吃啊,来,姜生,你也吃。
她像是一个用力游离在自己情绪外的孩子,不肯去碰残忍的现实。
她一生之中,从无这般狼狈,也从无这般不体面。她是锦衣玉食下养大的孩子,因为宁信的付出,她不知人间愁苦。
佳肴美酒,她从不放在眼中,而此刻,却仿佛只有食物,才能将她巨大的悲伤给填埋掉。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虽然什么也没做,却像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毁掉了她的人生。
她一边吃一边笑,那些饭渍、菜渍纷纷落在她洁白的婚纱上,她开始没有注意,然后又开始小心地擦,一边擦一边紧张地说,怎么办他要是来了,会发现不好看的。
此时的我,面对着此时的未央,心就如同放到了碎肉机中一样。想哭,却觉得那是鳄鱼的眼泪;不哭,却又忍不住难受。
我脸上奇怪的表情落在未央眼里,让她一边吃一边发笑,说,哈哈,姜生,你的样子太奇怪了,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