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色正浓，星光璀璨。

墙上玉盘钟时针不知不觉爬进了9与10格子中间，熟悉脚步声出现在门外，声音很轻微，是经年累月训练出来优雅步伐发出，然而夜太静了，以致于听得格外清晰，迟芸帆云游思绪迅速收回。

脚步声停在门口，只有一双温柔目光从门缝里探了进来。

迟芸帆没有回头，也能想象到妈妈正以一种什么样表情凝望她背影，妈妈有时会根据她晚饭用餐情况，送上来点心和热牛奶，但大多数时候，怕打扰她学习，妈妈只是站在门外，安静地看几分钟她背影，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去。

就如同今晚。

迟芸帆听着渐渐远去脚步声，感觉它们好像织成了一张无形网，覆裹，沉闷，窒息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点开面前iad，将数学卷子答案调出来，握着笔，将答案一一照抄上去。

十点整，她叠好卷子，准时回卧室睡觉。

半夜做了一个梦，阴暗巷子，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十几个呻`吟人，那唯一站立少年，揉了揉手腕，冷冷地瞥过来“看什么看来打一架吧。”

她站着不动。

他轻笑，带着浑身藏不住戾气走近，朝她伸出长手，她来不及躲，只觉一股温热力量落在后背，压着她，贴向他胸口，接着，他低头亲了上来

她手刚扬起，一巴掌还没打出去，梦就醒了。

一场噩梦。

迟芸帆很少做梦，而且做还是一个和陌生人有关梦，她抱住膝盖，额头抵上，黑瀑似长发凌乱垂落两侧。

这天早上，她比平时多花了十分钟才下楼吃早餐。

有些意外，但又不那么意外地发现餐桌上多了一个人，她露出清浅笑容“爸爸。”

迟行健从财经报纸后抬起头，年轻时就相貌出众男人，多年来过着养尊处优生活，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明显痕迹，反而增加了几分沉稳老练。

如果不计较他庸俗谈吐，忽略掉他腕间金表，指间金戒指，那么，他几乎可以和儒雅划上等号。

迟行健放下报纸，看着自己最引以为傲女儿，笑得很是慈爱“帆帆，过来坐。”

迟芸帆在他对面落座，他关切地问起她学习，佣人陆续从厨房端出早餐，放到桌上，一会儿后，孟汀兰身影才从楼梯拐角处出现。

她坐到了女主人位置，也就是丈夫迟行健旁边。

迟行健还在和女儿聊天，半个余光都没分给妻子。

“爸爸，吃早餐吧。”

进入用餐时间，停止交谈，用餐动作也要优雅，尤其是女性，一举一动都要和所谓上流社会淑女贴合，这个规矩从迟芸帆小时候就开始执行了。

早餐结束，迟芸帆用温水漱了口，在迟行健离座前，她开口说“爸爸，我想冲一下省文科状元。”

迟行健面露喜色，对她称赞有加“不错不错，有我风范，爸爸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心里如意算盘也拨得清脆悦耳，女儿要是拿了省状元，到时去那帮老家伙面前炫一炫，他们脸色指不定有多好看呢，家业更大，赚钱更多又怎么样养孩子都是草包，扶不起阿斗，说不定将来就是败家玩意儿

不像他女儿，长相才情都是上等，又乖巧听话，他都计划好了，等高考结束就送她去国外念书，镀一层金回来，再找个富家子弟联姻，强强联合，这财富可就源源不断了。

省状元名号不是必需，但锦上添花，谁会嫌多呢

想当年他连省前十都没有进去，要是迟家出个状元，那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爸爸，”迟芸帆察言观色，简单分析了激烈竞争环境，铺垫好后才柔声说出目，往返家里学校间浪费时间太多了，所以她想住到学校宿舍去。

她把语气和节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唯独没有留意到，对面妈妈笑容顷刻间僵硬了。

“住宿舍”迟行健明显也不是很赞同。

迟芸帆就不再说话了，浓密睫毛垂下，遮住眸底深处情绪，侧脸温顺而柔和。

迟行健沉吟片刻“几个人住一间”

“四个。”

从小娇生惯养，掌上明珠般捧着长大女儿，给她一切都是最好，迟行健哪里舍得让她去住集体宿舍，可眼下，就算要给三中捐一栋宿舍也来不及了。

女儿向来很少提要求，这次提得也挺在理，而且她将来是要出国，提前锻炼一下独立能力也好，迟行健考虑后，说“这样吧，我让人在学校附近给你找套房子，再带两个佣人过去，照顾你饮食起居。”

迟芸帆笑着看向妈妈“妈妈，您要过去和我一起住吗”

闻言，孟汀兰原本黯淡眼里浮现一丝光亮，不等她回答，迟行健二话不说就替她拒绝了“你妈妈要留在家。”

他工作繁忙，经常不着家，她们母女俩再一走，家里要是没个主人像什么话

既然丈夫发话了，孟汀兰只好点点头。

她出身世家，是真正名媛淑女，大家闺秀，从小被父母保护得滴水不漏，唯一一次叛逆是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父母也因此气得不轻，他们去世后，她又和争夺家产两个兄长离心，失去娘家支持，加上十多年丧偶式婚姻，让她把“顺从”两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而从农村出来迟行健，年轻那会英俊非凡，又有着高超经商头脑，借着妻子家产，青云直上，一步步做大家业，跻身富豪阶层，金钱和权势滋养出上位者威严，让他成为了家里权威，专`制、强势，不容任何人违背。

最后，迟芸帆如愿以偿地得到他同意，搬到外面生活两个月。

因为这个小插曲，她到学校时大门已经关了，陆主任正背着手站在门口训话迟到学生，看到她，满脸怒容变成了笑意，赶紧让门卫开门。

迟芸帆走进去，他迎上来“路上堵车了吧”

“这次八校联考你考得非常好，”陆主任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总分711分，全市第一”

简直替三中争足了脸面，他下午去和其他七个友校领导开会，感觉腰板都能硬几分。

迟芸帆不知说什么好，微笑道谢“谢谢陆主任。”

陆主任对她寄予厚望“再接再厉，争取高考拿个省状元回来。”

“嗯，我会努力。”

陆主任心满意足地颌首“快回班里上课吧。”

班上热议话题自然也是八校联考成绩，迟芸帆当仁不让是话题中心，班长对着成绩表惊叹“语文138，数学150，英语148，文综275，总分711，比理科班最高分还高5分”

从入学开始迟芸帆就是年级第一，后来文理分班，身为理科苗子她不知道为什么选了文科，在大部分有着数学短板文科生中，她以从未低过145分数学和英语成绩，在每次排名中遥遥领先，甚至数次压制理科第一。

联考卷难度比高考卷大，评分标准也更严格，能拿到这个成绩真很不容易了。

压力山大同学们议论纷纷“唉，还让不让我们这些普通人活了。”

“明明在同一个教室，同样老师教，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