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林邑人便发现,进入腊月,唐人的行为开始奇怪起来,他们大肆购买香烛、祭品,在家中、店铺之内供奉各种各样的神明,整日里香火缭绕、祭祀不绝。
林邑人疑惑不解,为何唐人会信奉那么的神灵?
遇到天灾人祸的时候,他们又应该选择向哪一个神灵祈求保佑?
然而等到了腊月二十八,所有林邑人都懵了。
街面上几乎所有唐人开设的米店、饭馆、医馆、青楼、赌场等等商业场所,皆挂上条幅且由店中伙计解释,腊月三十的下午店铺将会歇业,直至正月初五才会开门营业。
林邑人顿时就炸了,这还了得?
饭馆、青楼、赌场之类也就罢了,可米店歇业,无处买米;医馆歇业,何处求医?
虽然搞不懂唐人为何放着生意不做也要歇业,但林邑人并没有反抗或者质疑唐人的想法,既然你们腊月三十歇业,那在此之前我就把该买的都买了还不行?
于是,自腊月二十八到腊月三十的三天里,无以计数的林邑人涌入唐人的商铺,购买一切生活必需的物资,米面粮油、布帛纸张、瓷器陶器、金属制品……
即便唐人商铺在此之前已经囤积了大量的货物来应对这样必然出现的场面,却依旧大部分商铺的库房被扫荡一空。
廉价的货物被清空,运进来的则是新鲜的稻米、黄澄澄的铜锭、巨大的木料、堆积如山的香料……
所有唐人借助年节之利,大发横财。
这一幕在所有与大唐通商的地域发生,林邑、真腊、柔佛、三佛齐、新罗……尤以倭国为甚。
倭人困居岛国,周围茫茫大海、横无际涯,只能生存于山岭河流之间,不曾创建文明,愚昧落后。随着造船技术的发展,终于有人出入岛国,刚刚接触外人,便是深受华夏文化影响的朝鲜,之后再与汉人接触,对华夏绚烂之文化惊为天人,卑躬屈膝、崇尚无比。
一代又一代的倭人孜孜不倦的学习华夏文化,甚至屡屡派遣使者前往汉土求学,儒家、墨家、建筑、数学、音律、政治……疯狂汲取着华夏文化的养分,学以致用。
寰宇之内,若说对华夏文化崇尚之高、爱慕之深、学习之勤,非倭国莫属。
当天皇一脉断绝、苏我一家坠落,倭国四分五裂,甚至每一个村子、每一个山头都各自为政、相互攻伐,但是对于侵入岛国抢占资源的唐人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反而沾沾自喜,以“华夏之治民”而自居。
他们只恨恣意杀戮同胞的虾夷人,恨不能将虾夷人抽筋扒皮,却始终对唐人敬畏有加、奉若神明。
各地倭人多有恳请唐人一统诸岛、并入华夏之愿,甚至不满足于成为大唐“羁縻之地”,而甘愿并入大唐版图,成为大唐治下之州府,子孙后代生生世世为唐人……
刘仁愿负手走在飞鸟京的街头,看着倭人贵族、平民在“哄抢”唐人店铺之内的货物,沿街无论唐人、倭人的店铺、住宅全部挂起华夏风格浓郁的灯笼、瑞兽,仿佛置身于大唐国内,对身边的房遗直道:“倭人畏威而不怀德,能够使得倭人心向大唐、崇慕华夏,皆大郎教诲之功也。”
房遗直也好奇的看着街道上面景色,他来到倭国便投身入教育之中,与人合伙开设了数出书社,教授四书五经、春秋大义,平素鲜有出门。虽然也知道倭人崇慕华夏文化,却不知居然到了这等衷心依附之地步。
置身于倭国都城飞鸟京,却俨然游走于昔日大唐某一处城池的街头,哪里还有半分异国他乡之风情?
他摇摇头,不敢居功:“畏威与怀德,其实并不对立,若无威凌天下之势,旁人纵然心有崇慕,也少了一份迫不得已,未免不够纯粹,只有刀子放在脖子上,那份崇慕才最是真挚。”
倭人崇慕华夏文化是真,但若无大唐皇家水师凌霸倭国诸岛之威势,倭人大抵也只是想要学以致用、强大己身,岂有如今全民“慕唐”之风气?
刘仁愿原本是想要吹捧房遗直一番,听闻此言,也不得不颔首认同:“倭人贱皮子。”
房遗直笑道:“这并非贱不贱的问题,而是文化根源的问题。我们文化鼎盛、先贤诸多,讲究的是遇强愈强、绝不低头,而倭国没有那么源远的文化,更无明哲大义的先贤,所以只知道遇强俯首、持强凌弱。如此民族,纵然有一时之强盛,也只能倒行逆施、凌弱弱小,最终轰然倒塌。只知‘霸’,不知‘王’,焉有长久之理?”
刘仁愿列咧嘴:“区区岛国,还妄想有强盛之时?只需按照大帅的计划施行,十年便可将倭国诸岛之精华悉数吸纳,使其国民长久陷入战乱,最终亡国灭种。”
不知为何,大帅从舰船登陆倭国的那一日起,便对这个国度显露处无与伦比的恨意,誓要将其亡国灭种才肯罢休。
而现在,虾夷人就举着唐人卖给他们的屠刀,在倭国诸岛对倭人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