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范思辙。眼中涌现出一丝只有成年人才应该有的狠色,片刻之后下了决定,沉脸说道:“没事儿。一切照旧。”
他在心里极快速地盘算着,应该怎样处理残局,父亲如果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打死自己,母亲当然是疼自己的,甚至可以说动宫里地宜贵嫔出面向哥哥说情……可是自己那哥哥,唉,连长公主的面子都不给,怎么可能被宜贵嫔说动?
他忽然心头一动。面泛喜色,看来还是只有去求姐姐和嫂子,只要这两个人发了话,大概哥哥也不会对自己处罚的太狠。
“我有事先走了。”范思辙冷冷盯了一眼三皇子,知道这件事情里面一定有古怪,只是他年纪虽小,却是一位甘于断腕地壮者,冷冷说道:“以后这楼子我就不来了,一应收益我不理会,但该我的那份儿,你在三个月内给我算清楚。”
三皇子挠了挠头,嘻嘻笑道:“有二哥和你未来姐夫撑腰?怕什么?”
范思辙理都不理他,眼中阴狠之色大作,对石清儿吩咐道:“那一万两银票,你马上给对方送过去!说不定还能保你一条小命。”
石清儿畏畏缩缩地应了一声,终于明白自己昨天夜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
……
抱月楼靠着湖那面的三楼包间里,范闲的双眼依然看着湖面上地舟儿,鸟儿,人儿,手指轻轻在桌上叩响着,满脸平静,计算着这件事情,没花什么精神,就已经理清了所有的头绪。
既然这间妓院的老板是思辙和老三,那京都府自然是不会查地,监察院看在自己的面上,也不会来为难什么,说不定一处那些人还在怀疑这家妓院的真正老板是自己,哪里敢来自己面前打小报告,帮着隐瞒还来不及!也亏得沐铁胆子大,才敢自己的面前提了两句。
他苦笑了一声,饮尽了杯中残酒,思辙最近的行迹本就有些诡异,自己这个做兄长的,确实关心的太少,平白无故地训了若若与婉儿一顿,却哪里想到,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范思辙要在府外做什么坏事,她们身为姐姐和嫂子,又如何能管的到?
至于二皇子那边地打算,范闲也非常清楚。
在春天的时候,自己与二皇子的关系还算是不错。当时二皇子之所以通过老三与思辙一起做这见不得光的生意,一方面是想多条财路,另一方面也并不见得当时是刻意针对范府做的手脚,而只是很单纯地想通过这间小楼子,将双方的关系拉的更紧密一些,之所以当时瞒着自己,说不定对方还以为是在卖自己人情!
前世曾经有过同嫖的真义,那同开妓院迎嫖客又是怎样的交情?双方如果真的有如此深切的利益关联,再想撕脱开就不容易了。
……
……
而时态却在自己回京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想来二皇子也很意外于此。
在当前的情况下,本来是用来加深双方情谊的抱月楼……却成了强扭瓜秧的绳子!
如果范闲想继续动二皇子,就必须考虑到这间抱月楼的存在,范思辙毕竟在里面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仅凭监察院如今查到的证据,就足够封了这间妓院,治范思辙的重罪!如果事发,就算凭恃范家的势力逃得了庆律,但此事也会成为敌人们攻击的弱点,对于自己以及范家,都是很难承担的结果。
对于范闲来说,能够在朝政之中相对独立地站立着,他自己清楚,除了那个神秘的身世之外,自己这两年来极力谋取的名声,也占据了很重要的一分。
范家和三殿下合伙开妓院?对方赤裸裸地把污水同时泼到了彼此的身上,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美俱美,一脏俱脏,便是如此。
一向清清洒洒的诗仙范闲,今日终于犯了些愁,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清名,但必须在乎范思辙的命运,必须在乎父亲的态度,陈萍萍曾经无数次强调过,自己亏欠了父亲……许多许多,而且目前看来,这件事情并不是很难解决,只要自己稍微释出一些善意,抱月楼的事情就会全盘被遮掩在京都中,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处理范思辙与此事的关联,所要付出的……只是伸出手去握一下,这似乎是最简单,对双方利益最有好处的选择。
但范闲不会选择与二皇子伸过来的这只黑手轻轻一握,就算这只手代表的是和平,表现了足够的诚意,姿态也摆的足够小心翼翼,试探意味十足,并没有进行实质性的撩拔。
因为他可以容忍有人用自己的名声要胁自己,但不能容忍有人用自己的兄弟要胁自己。二皇子再如何机谋百出,却依然忽视了很重要的一点,他总是习惯于从利益的角度去判断事情,从一位朝臣的角度去判断范闲,却忘了有很多事情早已超出了利益盈亏的范畴,而范闲……比所谓的臣子要狂妄太多。
邓子越已经安全地上了马车,离开了抱月楼。
范闲略感安慰,弟弟终究还没有坏到不可救药,他沉默地负起双手,推门而出,走到那个房间的门口,轻轻推开那扇门。
他看着房内诧异的众人,看着一脸震惊与害怕的范思辙,面无表情,轻声说道:“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