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哐哐……”金属的敲击声响了整整一上午。
朱高煦走进一间倒罩房,便见一个袖子挽起、骨骼粗壮的大汉正在挥锤锻打着东西,旁边的炭火烧得通红。屋子里还站着陈大锤和两个杂役汉子,他们先看见朱高煦,便急忙弯腰行礼。
“哐!”又是一锤击打到砧板上。
陈大锤转头道:“张军匠,王爷来了。”
那张军匠这才转头看了一眼,放下铁锤,抱拳行礼,却没吭声。
“快修好了么?”朱高煦指着挂在木架子上的重扎甲。
张军匠道:“回王爷话,您这甲乃青塘铁冷锻而成。小的一时没找到好料子,只得反复锻打料子来修补,工夫费得多,最少还要五天。”
陈大锤道:“王爷,张军匠是俺小时候就认识的人,您可放心,他是北平最好的军匠,一定能把王爷的甲胄补得像新的一般。”
“叫甚名字?”朱高煦随口问道。
张军匠抱拳道:“小的就叫张军匠。家父是军匠,小的也是军匠。”
朱高煦点了一下头。大明太祖把天下人分得貌似井井有条,匠籍的就一直是匠籍。子承父业,保证人力来源,光是轮流为朝廷服役的匠籍人员就有三十多万人,另外还有几倍人数的杂役。
他转头对曹福道:“吩咐厨房的人,给他们的伙食加个荤菜,干力气活就得吃好。”
张军匠抬头看了朱高煦一眼,“小的谢王爷恩。”
就在这时,一个奴仆走了进来,弯着腰来到朱高煦旁边,又在旁边小声说道:“禀王爷,三王子来了。”
朱高煦听罢,便对军匠等说道:“我便不耽搁你们干活,加紧干,这盔甲我很快要穿。”
“是,王爷。”
走出房门,朱高煦径直说道:“人迎进来了么?”刚说完,他抬头一看,便见穿着蓝色袍服的朱高燧、还有宦官黄俨,俩人已经走过照壁来了。
朱高煦便走上前迎接,见高燧在行礼,便笑道:“三弟稀客呀!”
“二哥是大忙人。”高燧也道。
朱高煦看向旁边的宦官黄俨,轻轻向他点头示意。黄俨的神情有点惊讶,他赶紧抱拳弯腰执礼,“拜见高阳王。”
这个宦官黄俨以前是燕王身边的人,朱高煦见过,但来往不多……直到上次郑和提到什么“黄俨在背后使坏”,朱高煦才重视起来。不管谁对谁错,现在郑和是燕王身边的红人,还能和郑和作对的宦官,绝非等闲。
郑和长得壮实,这黄俨却瘦削,身材比高燧还要单薄,主仆二人在一块儿倒也搭调。
“里边说话。”朱高煦抬起手臂做了个动作。
几个人一起走过穿堂,在外厅的一间客厅入座。曹福很快招呼丫鬟端茶上来了。
朱高煦打量了一番高燧,弟弟长得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个子不矮、瘦高瘦高的身材,脸上的皮肤白,却是苍白。
这时高燧看了一眼侍立在侧的曹福。朱高煦微笑着转头,曹福微微一鞠躬便走出去了,顺手掩上了房门。
高燧马上沉声道:“朝廷派了锦衣卫,悄悄往世子府送了密信!”
“哦?”朱高煦诧异之余,精神立刻紧张了几分。
朱高煦沉默片刻,问道:“既然是悄悄送,三弟如何知道?”
高燧转头看了一眼站着的黄俨,黄俨说道,“奴婢先得到密告。况且世子的行状本就奇怪,奴婢在世子府安排有人……”
“二哥。”高燧一本正经道,“咱们是亲兄弟,有些话我不得不说,父王一直不太待见大哥,您是知道的。二哥这两年又为父王立下汗马功劳,明眼人都看好二哥。”
如果是“真兄弟”,朱高煦应该就信了。然而,此时朱高煦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高燧和黄俨在世子背后说这些话,究竟能得到什么?
黄俨啥意思,朱高煦一时间不清楚内情;但三兄弟之间的关系,他还是清楚的……世子以前一直对两个弟弟都还可以,包括对高燧。
朱高煦好一会儿没吭声,高燧的声音又道:“咱们去禀报父王!”
朱高煦还是没回答,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很多片段碎片。以前因为关注别的事了,没太在意,过了一段时间反倒清晰起来!
……去年在涿州客栈,小小年纪、又没什么武艺的高燧,躲在后面,却一刀捅死了一个已经爬不起来的士卒。
……路上朱高煦和世子相互让马时,高燧一直坐在他的马上,完全没有下马的意思,而且一开始没吭声。
……去年底北平被围攻,燕王带走了主力人马,高燧也在其中,并未留在被重兵攻打的北平城。
这个弟弟,真的是一心只想帮二哥?
“三弟,不对劲哩。”朱高煦开口道,“这是个离间计!”
“二哥!”高燧皱眉道,“与朝廷密使勾结的人,又不是咱们。”
朱高煦不动声色地看了弟弟和黄俨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三弟与我更亲近,但是咱们的最大敌人是朝廷奸臣,千万别中了他们的奸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