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亲自在城中察看了半天,到了中午,他便率众返回皇宫吃午饭。
皇城里,也有一些宫殿在地震中损坏了,不过好在皇城里房屋众多,问题并不大。皇城最大的建筑奉天殿再次损坏,这座大殿好像总是修不好;建文四年奉天殿被烧坏了一次,刚修好没几年、而今又被震塌了房顶。
好在朱高煦平素不在奉天殿活动,他来到了柔仪殿,让段雪恨陪着吃了午饭,便留在此处,开始翻看最近的奏章。
一份解缙的奏本,摆在了朱高煦的面前。朱高煦看着看着,脸上便渐渐露出了怒气。
侍立在侧的司礼监太监王贵,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爷息怒,这份奏章不是翰林院的题本,只是解缙自己写的奏本。他若胡言乱语,皇爷只消扔了便是,万勿与他计较。”
朱高煦没有理会,继续把整篇文章一折一折地翻开细看。
解缙的言论一向缺少点分寸,这回也不例外。他在奏本里直说,最近发生了地震,是因为朝廷穷兵黩武、不守祖制,随意妄为才引发了上天的震怒;并劝诫皇帝,尽快改过自新!
本来朱高煦就觉得“地震天怒”子虚乌有,自己因此被骂也很无辜,解缙倒好,趁机蹬鼻子上脸、把朱高煦痛骂了一通。朱高煦看了当然生气。
王贵建议扔掉奏章,便是留中不发。
这种个人言论的奏章,按理确实是可以扔到茅厕里去的!因为按照朝廷的行政制度,经过通政使司的各衙门题本,要先留副本誊录,再送到皇宫,那种奏章就无法阻止公开;而解缙这种私人言论的奏本,则是直接呈送皇宫,先由宫中决定处理办法,就算被扔了也没人知道。
但是朱高煦恼怒之余,并没有昏头。他很快察觉到了解缙的言论,并非完全没有分寸。
尽管解缙胆子特别大,文章写得也很放肆;但是解缙为甚么不说,天怒的原因乃朱高煦的私|生活混乱,或者有干|掉自己亲哥的嫌疑?而偏偏只说穷兵黩武、不守祖制?
朱高煦深呼吸了一口,对王贵道:“解缙的奏章,不只是他个人的主张。”
王贵沉声道:“皇爷之意,朝中难道有人愿意与解缙结党?”
朱高煦摇头:“不一定非得结党营私,人们才会有同样的政见。”
他说罢,稍微琢磨了一会儿解缙提出的两点主张,便能很容易猜到:所谓穷兵黩武,几乎是大部分文臣不太满意的事;朝廷注重军事扩张,难免就会资源倾斜,而且会不断提高武将在朝里的话语权和地位。
不守祖制,也是一些大臣抵触的事由。像一些新衙门的增设,军饷和抚恤的法令,都给国库增加了很大的开支,至少户部的人就不太满意。朱高煦表现出来的不同寻常的施政理念,或许也给了大臣们不确定的陌生感。
前阵子朱高煦办各种事、十分顺利,毕竟皇权是最高的权力,没有人强烈反对。但直到现在,不良的副作用才慢慢出现了。
世人的效率很低,很多事都有一个迟滞期,官员们还会等待机会。最近的大地震,终于给了他们劝说皇帝“迷途知返”的理由。
“拿到内阁处理。”朱高煦寻思了一阵,忽然开口道。他接着顺手抓起一叠奏章放在上面,对王贵道,“这些都送去武英殿。”
王贵愣了一下,忙答道:“奴婢遵旨,这便为皇爷送过去。”
太祖太宗时期,内阁只是一些文官为皇帝出谋划策、查漏补缺的咨询机构;特别是太祖,根本不信任官僚,他亲手布局了一切规则,并把决策权抓到自己一个人手里。不过现在的内阁已有了一定的实权。
眼下内阁、与太祖废除的相权仍然不一样,内阁加上典宝处才算一个决策机构;而且皇帝的决策,大于“武英殿”二衙的权力。所以此时的朝廷格局,集权的程|度,仍然远远超过汉唐时期的“内外相宜”“君相分权”的格局。
内阁与典宝处,名义上只对皇帝负责,他们拿到这份骂皇帝的奏章,估计也很烫手。然而奏章只要送去了内阁、许多人一参与,必定会公开奏章言论。
朱高煦心道:堵是堵不住的,至少不能堵在我这里,矛盾应该转移和分化;其中的博弈,不该我去独自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