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谟的胸膛里揣了一团火种。
他到大理寺找孙绍宗,就是为了放一把滔天大火!
他要用这火,试一试孙绍宗这青天成色;他要用这火,把这大周朝烧出个天大的窟窿!
这一刻,周谟已经无所畏惧——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坐在大理寺左少卿的官署里,轻蔑的扫量着身边的王府侍卫,将左腿搭在右腿上,半点力道都还未曾用到,就抖出了曼妙的弧线。
不就是个死么?
老子就死他一个轰轰烈烈,死他一个流传后世——哪怕留下的是一地骂名!
其实就在不久前,周谟想的还是如何活下来,甚至是活的比以前更滋润。
直到他发现自己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有几名王府侍卫,紧紧的跟随在身边,他才终于明白,哪一切都不过是奢望罢了。
早在这案子被盯上的时候,他的下场其实就已经注定了。
既然左右都是个死,为什么不拉上几个人陪葬?
于是他就想到了孙绍宗。
继而又想到了,自己当众将真相暴露出来之后,孙绍宗会是何等的惶恐。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想笑。
可不知怎么的,他的嘴角却硬是不肯翘起半分,固执的保持着阴沉气象——或许,这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吧?
周谟思绪有些发飘的想着,脑回路就像是了开了美颜的山寨机一样。
或许,自己该先喝一杯茶润润嗓子,那样才能以洪钟大吕之声,将皇家不为人知的阴暗面,传遍整个大理寺。
当然,最重要的是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那姓孙的听到了皇室隐秘,而且这隐秘还间接害死了他的功勋亲卫!
谁让这厮当初曾得罪过自己,偏还腆着脸以青天自居?
到时候,却看他夹在公义与皇威之间,究竟如何自处!
这般想着,周谟就把手伸向了一旁的茶几,可指尖刚搭在茶碗上,那景德镇的瓷器就哗啦啦的响个不停,就好像它不是茶碗,而是一支铜锣似的。
周谟尴尬的缩了缩手,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几个侍卫,发现他们也都在暗中观察自己,那手上的颤抖便愈发的剧烈起来。
或许……
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视死如归。
也是,如果能活着,谁疼娘的愿意去死呢?
但凡有一线生机,他都不会出现在大理寺中,而是返回王府,抱着忠顺王的大腿,诚挚的哀嚎:王爷,我想打……
“你就是周谟?你来这里想做什么?!”
忽地,一声冷冽的娇叱,打断了周谟的遐思。
这大理寺怎得还有女人?
而且还是这般不知礼数的女人?
周谟愕然的抬起脑袋,然后头就大了整整一圈。
北静王妃怎么会出现在大理寺中?
在周谟最恨的女人排行榜里,北静王妃高居第二——第一是戏班班主蒋玉菡,没错,那婊里婊气的东西,在周谟眼里从来就不算个男人!
当初就因为这悍妇一箭射落了王府匾额,害的留守京中的周谟,硬是被王爷吊在树上抽了二十几鞭泄愤。
当初他只能心怀怨愤,敢怒不敢言。
可眼下么……
老子左右都是要死的人了,却还顾忌这泼妇作甚?
周谟想到这里,胸中涌起豪情万丈,猛地伸手在茶几上一撑,身子用力往前一耸!
噗通~
却只听得一声闷响,周谟就姿势古怪的趴在了地上。
没办法,猛然间起的急了些,他竟忘了自己还翘着二郎腿呢。
这跪不像跪、趴不像趴的,倒让卫滢一时间,有些摸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对!
他见到自己就这般慌张,莫非真如孙绍宗信中所言,是奉了忠顺王的命令,来害兰哥儿的?
之前得了那封‘匿名信’,卫滢还犹豫了许久,总觉得孙绍宗不怀好意,可眼下这一对照,却当即信了八成。
于是卫滢的俏脸愈发冷若寒霜,将手里提着的马鞭虚甩了两下,一字一句的问道:“说,你这狗才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周谟本来正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呢,听卫滢骂自己是什么狗才,当下心中火气,就想着不管不顾,先把这娘们拖下水再说。
左右北静王府同忠顺王府,本就已经水火不容了,这次正好让他们斗个鱼死网破!
自己这一条命,换上两个王爷,倒也不算亏本!
想到这里,周谟干脆顺势往地上一坐,更着脖子大声道:“娘娘想知道我的来意是吗?那就千万听仔细了!我周谟今天其实是……”
“你就是周谟?!”
忽然间,又是一个声音自外面传了进来,紧接着就见十来个龙禁卫,全都一窝蜂涌了进来。
带头的盯着地上的周谟略一扫量,立刻下令道:“拿下!”
左右数人应声扑了上去,压根不容周谟挣扎反抗,先塞住了他的嘴巴,继而又捆的猪仔也似,直接用杠子挑了起来。
至于那些王府侍卫,早都得了预先叮嘱,故而谁也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冷着脸门神似的分列两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