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德恭谨而立,神色俨然,这是应有的礼节。和记之内,已经早就视张瀚为主上,对这两个孩童也以君上视之。
张瀚只要称王或称帝,两个公子定然就是亲王或封公,如当年大明太祖为吴王和称帝时的故事。
所以要持臣上见主上之礼,和记废跪礼久矣,见人动辄下跪反而别扭,所以赵立德也只是长揖而拜,而并非行大拜之礼……
赵彬点了点头,说道:“赵大人不必多礼,我兄弟二人去堡外踏青游玩,无甚要紧大事。”
赵立德微微一笑,心道:“这大公子口齿清楚,这般年龄也难得了,亏不少人说大人对孩子过于溺爱,其实我看管教的还好……”
张彬落落大方,言语得当,令得赵立德也是心生好感。
张桢却道:“赵大人看样子风尘仆仆,辛苦了啊。”
赵立德一征,仔仔细细的看了赵桢半响,方叉手道:“不辛苦,公事都是总要有人做的。”
张桢笑道:“果然和父亲一样的说法,总是要有人做事的,我兄弟二人无事,赵大人请随意吧。”
赵立德默然不语,却退向一边,不敢在两个公子之前进府。
张彬和张桢显然也是习惯了,兄弟二人又向赵立德点点头,在侍从人员的护卫下自己一蹦一跳的上了台阶,没有走二门和仪门,从夹巷中穿过去,显是往后院去了。
“了不起。”赵立德看到了迎出来的蒋义,由衷说道:“两位公子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可敬可叹,张大人真是令人由衷钦佩。”
“这叫能者无所不能啊。”蒋义也是笑,接着小声道:“老赵,一路上烽火大起,你捣的鬼吧?”
“你怎不去问大人?”赵立德斜目以视,当然不可能真的回答蒋义的问题。
相比杨秋的鬼祟和小心翼翼,赵立德可是要光风霁月的多,最少行止大方,言谈得体。当然还是有掩不住的阴寒气息,这也没有办法,长久潜藏和训练情报人员,做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情,气质改变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因其性格中潜藏着豪迈之气,近似军人,否则当年也不会那么大胆子,敢做出改变自己一生的选择,并没有多少犹豫和迟疑。
因为气质类似军人,蒋义等人对这个高级情报官员也没有多少抵触和排挤,算是情报司难得的和侍卫司关系好的官员之一。
蒋义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再追问。
好奇心可以有,适当的闲话也能说,真的打听太多,并不是好事,这一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不过不论如何,蒋义也是用敬佩的眼光看着这个情报官员。
出门不到十天,整个陕北已经大乱,王二虽然只领几千人,并且只打下一座县城,可是造出的声势却相当惊人……大明自唐赛儿之后,农民起义只有正德年间的刘六刘七叛乱,而刘六刘七兄弟也不算是农民起义,他们原本就是响马,只是后来把声势闹大了,因而史书留名……就算唐赛儿,也是教徒起义,非农民起义,虽然其当时是永乐年间,大工浩繁,国力透支,成祖皇帝好大喜功,浪费颇多,洪武年间休养生息的国力被挥霍一空,导致民间极为困苦,若不是仁宣年间戛然而止,恐怕大明会直接从开国初的强盛转为衰败……所以成祖皇帝其实在军政大略和治政理国上都属平常,算是二世祖纨绔子弟中的才志之士,有胆略,有雄心,但不代表有超强的能力,比起他的侄儿他是强不少,但比起乃父洪武皇帝,实在是相差的很远。
自正德之后,真正的农民起义只有王二这一股,且啸聚之后就能破县城,显然实力不弱。宣大和三边两大总督都在调集兵马,只等朝令一至就会动兵……其中三边总督杨鹤肯定是最为急切的一个,三边总督以前为三边总制,首任是阁臣杨一清,当时杨一清以内阁大臣出任地方,为时人诟病,但也反应出三边总制的重要之处,当时套部寇边甚急,宣大甘肃和陕西都在其兵锋之内,特别是甘肃等处多次被套部攻入内部,甘州肃州都曾经被套部兵临城下。嘉靖年间对收复河套并无能力,但历任总制都以收复河套为念,到如今套部早就烟消云散,原本是可以放松的时候,但北方又出现了和记,甘肃的实力完全不足抵御强敌,内部又出现农民起义,杨鹤肯定已经是焦头烂额,应该属于最头疼的一个了。
新平堡内现在紧张的气氛已经不再是针对和记,有了王二起义之事,人们明白朝廷的目光应该投入在这突然爆发的农民起义之事上,不太可能在这个时候又挑起对和记的战争,如果内外烽火俱起,大明能应对乎?
一场潜在的危机就此化解,最少又能拖延一阵时间,尽管赵立德不是很明白张瀚的用意,但最少他明白张瀚又成功了……内外兼施,对内,使卢象升等人深明其控制力很弱,一旦爆起,会有不测之祸。王汝槐这样从京中过来的操切之辈,自此也应偃旗息鼓,就算尚有余勇,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在外,则一场数千上万人规模的起义,势必会使榆林甘肃大同陕西山西各镇紧张,特别是如果事态发展的更加厉害时,恐怕大明的这几个军镇会自顾不暇。<!-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