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日出东南隅(1 / 2)

覆汉 榴弹怕水 6803 字 5天前

讲实话,公孙珣一直都以为此人姓张名飞字翼德呢!

不过此时反过来一想,那张飞年纪应该比刘备小上不少,此时或许还是个少年,别说此人未必已经与刘备相识,便是相识了,一个身量都未长成的‘万人敌’抓在手里又有什么用呢?跟雁门那位‘万虫不当’有什么区别?

说白了,公孙珣早就意识到,一个人物的成长是需要经历的。

娄圭这个半成品的例子且不说……那曹孟德当日涡河里洗澡时的混样子,难道就是鞭挞天下的魏武姿态了?十几岁整日斗狗赛车的刘备和现在了死了娘成孤身一人的刘备,明显不是一个人吧?

便是他公孙珣自己,如果没有去洛阳学经,又怎么可能放得下对经学的尊崇?如果没有在尚书台诛宦,又怎么可能会彻底放下对皇室与公族的最后一丝期待?如果没有提一万之众,覆灭一国,又怎么会变得像现在这般自信呢?

当然了,公孙珣也并不是轻视这些‘三国豪杰’,恰恰相反,他是很看重这些人的……毕竟,自家那位老娘当日讨论这些人时所用‘幸存者效应’的说法在他看来还是很对头的。或许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或许有自己身后这堆义从中就隐藏着大量的豪杰人物,但这些青史留名的人却是从能耐和运气都‘已经’证明过了自己。

甚至进一步说,既然自己下定决心要去争一争,那如果能对某些人的性格和品行提前有所了解,也是好处多多的……审配就是一个绝佳的正面例子嘛,若非是当日自己大胆将后路托付给这位审正南,高句丽一战的结果,还真未必就这么干脆利索!可是公孙珣为什么又会如此大胆将后路托付给此人呢?还不是他早就知道,这个审正南不但有智谋,而且是忠心耿耿的人物,绝不会作出背主之事!

所以说,公孙珣对这些‘三国豪杰’的态度,其实是期待中带着一丝坦然的……认可他们在自家母亲故事中展示出的能力和品质,愿意花力气去探寻,但却并不强求。而且,真要是遇见了,还要根据自己和对方的现实处境选择真正适当的交往方式。

比如之前的董卓和吕布……董卓如今是标准的大汉忠良,你心里暗暗提防对方的同时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人家当做国贼来对待吧?至于吕布,这位现在也不知道在干嘛的当世虓虎,公孙珣当日第一反应就是离得远远的,不仅仅是因为母亲口中那个三姓家奴的恶劣品行,更重要的是当日吕布是曾经射过他一箭的。

两两相加,公孙珣当然自然就会对此人警惕万分了!

其实,若是公孙大娘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一定会来一句,这是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大杂烩……不讲究!

总之,而回到眼前,听闻对方不是张飞,而是什么根本没听过的牵招后,抱着一丝期待的公孙珣先是一怔,但旋即就按下失落并恢复了常态:

“既然是我弟的生死之交,不妨一坐。”

“多谢君候!”牵招也是刚成年的小年轻一个,闻言不由惊喜。

“子经非是俗流。”刘备在旁面不改色,看似是随口而言,其实是有所提醒道。“他和那边那个尚未加冠的史路一起,都是安平国名士乐隐乐公的学生,通学过经典……”

此言一出,公孙范、审配、王修几人俱是眉头一展,而其余人也是普遍性高看了这人一眼……不管如何,这年头有文化的人总是让人尊重的,尤其此人看起来孔武有力,也算是文武双全了。

经刘备如此一言,那个未成年的史路也是勉强壮着胆子过来行礼坐下。而接下来,仅剩的一个领头之人,也是不好不来了。

“涿县简雍,简宪和,”这人大大咧咧一拱手,倒是比之前二人还放得开。“家世破落,也无名师,只是勉强识几个字而已……君候不用在意我。”

公孙珣认真一听,倒是不由摇头失笑……恐怕眼前还真你算是一条大鱼了!不过,此人如此疏狂,怕是未必能招揽到手。

一念至此,公孙珣却是回头望向了刘备:“德然、阿备……玄德弟!”

“是!”刘德然和刘备赶紧躬身作答。

“我将往邯郸为令,并不能耽搁太久,此番来此处更是专门寻你二人的。”公孙珣干脆言道。“你二人年纪都已经到了,可愿意随我出去做些事情?届时在官府中锻炼一二,也胜过在家闲居?”

“师兄既是长,如今又是尊,尊长有召,焉敢不从?!”刘德然当然没话说,甚至掩盖不住自己的喜色。

“正如德然所言,”刘备也是再度俯身致谢,却又难免有些失落。“兄长一片好意,我哪里敢拒绝?只是母丧未除,哪里就有弃家而走的道理?”

这倒是意料之中了。

其实,刘备族中家中都明显衰落,如今他家中更是只有他孤身一人而已,已经隐隐有些到了没有出路的地步……为什么做游侠,一方面固然是燕赵之地的尚武风气,但另一方面,游侠何尝不是不得志没出路的少年、青年不得已而为的‘职业’?所以,公孙珣来召,这位根本没看出大汉朝要完的‘昭烈帝’,其实是很乐意去跟这位向来很照顾自己的师兄登堂入室的!便是他母亲尚在,怕也是要催促自己儿子去追随这位紫绶金印的贵人而去的。

但是,偏偏他正在母丧之中。而且,事情吊诡的地方在于……如果刘备没有走正路的机会,那他一个落魄游侠,根本不会有人在乎他服了多长时间的丧;可若是他准备走公孙珣这条‘康庄大道’步入官场,那他刘玄德就必须要在母丧服期这个事情上让人无懈可击。

换言之,他只能选择当众放弃这个机会,甚至公孙珣也只能当众接受对方的推辞,然后连一点馈赠都不好留的……服孝期间,理论上要杜绝物质享受的。

果然,公孙珣长叹了一口气,方才正色答道:“玄德孝行昭彰,我又怎么会强人所难呢?不过你我之间乃是少时至交,不必在乎一时一刻,等你母丧结束,随时来寻我便是。”

刘备只能在大桑树下再三俯下身来,大礼称谢。

“尔等又如何呢?”就在众人以为事情要因为刘备的服孝而就此结束之时,公孙珣忽然看向了简雍、牵招。“史路尚未加冠倒也罢了,你二人既然是玄德的挚友,便是我的挚友,想来也是才德俱佳……难得相见,可愿随我往邯郸一行?”

刘备当然没有什么反应……他要有反应就怪了!简雍和牵招都是他朋友好不好?他连游侠头子的职业生涯都被母丧打断了,又如何会干涉自己两个友人?

甚至恰恰相反,他倒是因此对公孙珣愈发感激起来。

要知道,当日他刘备在洛中緱氏山的时候,天天斗鸡走狗,招惹是非,也就是眼前之人愿意看顾于他,然后无功而返时也只有此人专门记着他,给他留了大量财货……虽然被他回家后大手大脚散的精光了便是。

当时年少,还只觉得理所当然,而现在看来,简直是恩情甚重!

甚至,刘备心中也隐约有些和旁人类似的猜想,那就是二人都说自幼失怙,然后寡母抚养,所以不免同病相怜!

只是,同病相怜,对方如今已然是紫绶金印,封侯拜位,满身熠熠生辉。而自己如今却是连唯一可以依靠的母亲都没了。

“子经,宪和!”眼见着两个友人有些不安,不知道是想推辞还是不好开口直接答应,刘备便勉力收起心思,正色与二人言道。“我这位兄长非是一般人物,你们二人不必拘束,也不必犹豫,不妨……”

“玄德!”简雍闻言忽然扭动了一下身子,坦然开口道。“不如让子经先去吧,我在此处陪你,将来你若是要再去寻这位君候,我便随你一起去好了……”

牵招当即面色通红,俨然是被说中了心思,却又觉得独自前去不免显得太过功利。

“这又是何道理啊?”公孙珣当然不想丢掉简雍,于是当即认真反问。“宪和如此安排是有什么说法吗?”

“回禀君候。”简雍也是难得正色起来。“雍确实不是随意调侃,而是有所闻有所思……”

“宪和请讲。”

“君候,你初次见我与子经,只是因为玄德的交情便做邀请,却没在意你身后这么多骑士不忿之色吗?”

公孙珣也是失笑摇头:“哪里会看不到?但是宪和却不知道,我对玄德乃是知根知底,他的刎颈之交,他的挚友又怎么会是无能之人呢?你们二人来我身边,必然是锥处囊中,然后脱颖而出……既如此,何必在意同僚一时的眼色呢?将来他们一定会对你们二人服气的。”

话到此处,且不提简雍如何反应,公孙珣自己心里却是中途悚然一惊……是啊,这牵招既然是刘备如此看重的人物,又这么可能是废物?怕只是运气不好早死还是如何吧?

既如此,自己刚才实在是不该轻视人家的。

“君候谬赞了。”简雍依旧无视周边各种复杂目光,只是在桑树下侃侃而谈道。“实不相瞒,我二人中,子经文武双全,气概不凡,他与玄德向来是安平、涿郡两地少年游侠中公认最出色的二人。这种人物,既然决定要去走正路,那自然是越早越好。也就是君候所言的锥处囊中,必然脱颖而出的那种典范了……”

公孙珣低头一笑,便是周边的吕范、审配、娄圭等人也是嘴角轻翘……他们哪里还看不出来,这个简雍乃是看透了牵招的心思,又发现了周边义从们的不忿,所以专门揪住公孙珣,对牵招吹捧一番,也好先声夺人。

当然,仅从此处来看,这个简雍恐怕也是个出色人物,最起码是个出色的舌辩之士,因为他既能察言观色,又能抓住事情与人物的重点进行发挥……对这个年纪的一个落魄士子来说,确实很不错了。

“不过,在下却只是一个无礼狂士。”眼见着眼前几人的反应,简雍心中也是明了,便跟着干脆了起来。“会击剑,却只是玄德和子经十招之内的手下败将;稍微读了点书,却只是跟人侃侃而谈,于经学大义并无涉足;更重要的是,我这人于礼法上分外猖狂……所以,真要是去了君候身边,不光是怕误了君候的正事,自己还恐怕有些压抑!”

言罢,简雍俯身大礼致谢:“故此,君候的美意我铭感于心,但是还请你多多看顾和使用子经,我是真的闲散惯了,不愿远行。”

“我晓得了。”公孙珣眼见着对方如此坦诚,也就不愿强扭此瓜了,只是转而看向了那个牵招。“这位牵子经……玄德与宪和的美意想来你也感受到了,如何,愿不愿意来我义从之中,做一个脱颖而出的锥子?”

牵招感叹一声,当即俯身:“诚如君候所言,两位挚友的心意我也一清二楚,招不才,原供君候驱使,将来也一定不会负了两位挚友的一番苦心!”

“既如此,与你一匹白马,一柄好刀,且好自为之!”公孙珣倒也干脆。

旁边立即有人取刀牵马而来,乃是公孙大娘当日在辽东派出那队人的首领,唤做杨开的,标准的边郡孤儿。

而牵招先是大礼参见了公孙珣,又给刘备、简雍行了一礼,然后居然就起身给杨开也是一礼,便佩刀牵马,扔下自己那个目瞪口呆的小兄弟史路,直接往义从中列队而去了……倒是让从公孙珣往下,一直到那些义从,纷纷高看了此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