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虎啸喧争如窃语(续)(1 / 2)

覆汉 榴弹怕水 5636 字 5天前

九月十五,月圆中天,燕军中军大帐灯火通明……这是当然的,作为七万大军外加数万民夫的中枢所在,此地断然不可能无人留驻。实际上,白天黑夜,每天十二个时辰,这里一直有人处理公务不断,确保讯息通畅,公孙珣、贾诩、荀攸、牵昭四人中也总有一人在此,好让让一直处于临战状态的官渡大营运行平稳。

更不要说明日一早,前线大将程普还要发动一场大规模攻势了。

不过,这一夜,和军帐中的忙碌本身相比,大部分值夜的义从、幕属却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这是因为两位军师从三更天时被燕公召唤到后帐,便一直没有出来。结合着白日间镇东将军与下邳的传闻,不免让这些能接触到大量战事资料的人多想……僵持了小半年的战局,会不会就此出现巨大转折?

后帐中,和前面的忙碌不同,除了几名侍卫外只有公孙珣与贾诩、荀攸三人在此,而三人或坐或立,对着一副巨大的立起来的大汉十三州地图,也早已经沉默了许久。

其实,今夜公孙珣那突如其来的警觉说起来格外简单——他绝不相信曹孟德与刘玄德是坐以待毙的人!

这天下坐以待毙之人太多了,成气候的诸侯中也不乏类似之人,但曹孟德、刘玄德,还有之前的袁本初、董仲颖这四个人绝对是例外的!

他们是公孙珣道路上不可避免的对手,而非是绊脚石!

非只如此,无论是自家母亲的‘历史经验’,还是公孙珣与这四人的实际交往过程,都还在清晰无误的提醒着这位拥有了天下二一之数的燕公——曹刘二人比董袁二人更加坚韧,也更加豁得出去,他们一定会反击的!

所以,现在下邳一战既然爆发,那无论结果如何,力量不足的刘备且不提,手上依旧握有巨大军事力量的曹操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如果关羽突袭失败,东线燕军遭遇重创,则无疑是开战以来中原联军的最佳反击时机;

而如果关羽突袭下邳成功,则意味着中原联军的防线再度被撕开一个大口子,大到曹孟德很可能根本堵不住的地步……那么这种情况下,其人更要孤注一掷!

再考虑到双方交战近半载,军中疲惫之态也都有了一些;各自身后的后勤压力也因为这次青徐秋收大面积减产而格外让人忧心……那么真要是被对方得手,说不得真有可能出天大的岔子。

于是乎,现在问题在于,曹操如果孤注一掷,或者说发动反击,那么他将会从何处反击?

是主战场官渡及其左近的汴水防线吗?

还是注定会出现大波折的东线一带?

又或者是一直处于某种静坐战姿态的颍川、南阳等西线一带?

自东海到汉中,战线绵延千里不止,哪里是一时半会说清的,但偏偏就得搞清楚!不搞清楚,是要死人的,而搞清楚了,此战说不得便能直接做个了断。

“应该不是青徐。”

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榻上的公孙珣闭着眼睛,将手拂过榻前羊皮所制的地图一角,忽然开口。

“主公所言不错。”贾诩即刻肯定。“亦或是说,如果是青徐的话,其实并不足以改变局势,而不足以改变局势的谋划,不管成败,其实是无用的。”

荀攸也缓缓颔首。

这个道理还是很直接的……如此局势之下,曹操一旦发动突袭,必然是以致胜或者逼迫停战为目标的,否则便毫无意义,也没有讨论的必要。而既然是这种战略上的反击,那么其人的目标一定具有决定性的战略意义。

或者是军事层面上的,或者是政治层面上的那种。

实际上,从官渡早有准备大营来看,从之前曹操依次果断放弃濮水、汴水以北土地来看,对面那位曹司空应该很早就对此战有所谋划。而既然是从那时便开始的谋划,便更加可以确定对方可能发动的突袭一定是以求胜或逼平为底线的。

“也应该不是南阳方面。”既然打破了沉默,公孙珣便继续闭着眼睛认真分析了下去,或者说他必须得做出判断。“若从南阳发动,往关中而去,事成固然足以反覆大局,但又怎么可能成功呢?”

贾荀二人也都纷纷颔首。

话说,此战的根本性质自然是公孙珣南下的兼并战争,但表面上却是‘迎回天子往归长安’的口号。而曹操那边打出的口号也很直接,便是‘奉天子命西征伐逆’,‘夺回长安’!甚至曹操在跟公孙珣前期打嘴仗期间,眼见着战争不可避免,临起兵前去祭祀桥玄写祭文的时候,都自称是西征路过……那篇文章写的情真意切,公孙珣是认真读过的。

不过,再怎么情真意切,再怎么喊口号,所有人却都知道,曹孟德想夺回长安,或者说从南阳那边直接夺回长安的可能性都极低。

原因很简单。

首先,武关这个地方太难打了!武关其实只是三辅往南阳盆地那条险要道路上的关卡之一,沿途类似大小关卡、屯所得有七八座,便是能胜,也不可能速胜。

其次,中原联军的西线,也就是刘表和吕布这二人,本来就缺乏从南阳发动反扑的欲望,这才是西线打成静坐战的根本原因……前者虽然最后被南阳这个巨大的鱼饵勾着出了兵,但本质上还是个守护犬,派兵去前线援助可以,想让他在家门口打仗,那是一万个不乐意;而后者就更有意思了,这数月间,从公孙珣当日官渡血战得胜以后,吕奉先便一直书信不断,投降未必,可是想避战媾和的心态却是显露无疑。

所谓坐以待毙那四个字,就是刘、吕二人的真实心态了……他们求得是苟且安乐,仅此而已。

甚至,公孙珣手上一直有着的一支所谓余裕兵力,也就是徐荣带着的一支一万多一些的关西兵,就是吕布、刘表这哥俩给省出来的!

总之吧,想要掌握南阳大局的这二人离开自己的防区去碰武关,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

但也仅此而已了……一东一西,掐头去尾之后,其余各处,自巨野泽到陆浑关,公孙珣便再无十足把握了。

“孙策骁勇,极类其父,若是其人忽然引一支大军,不计生死,直突陆浑关往弘农,反倒是真有可能危及关中的;而若其人直突轘辕关向洛阳旧都,且不提洛阳残破,只说官渡后路,却也是危殆……不可不防。”公孙珣根本不去看地图,便继续坐在榻上分析了下去。

“除此之外,官渡本身也是重中之重……虽然官渡连营相对,但外围是不可能全部封住的,而且曹孟德本人也极有决断,再加上如今军中疲态已现,若曹孟德亲自引精锐绕后来攻,或是从一侧汴水突破向北,绕后断官渡补给,也都是要仔细防备的。”

“还有汴水、白马一带,曹操若引兵渡过汴水,不去攻官渡,而是与东线诸将一起急攻白马,也是要命的……白马渡才是我军真正命门。”

“至于驻守苍亭的于禁,也算是一处去路,但前提是云长攻击下邳失败,曹操想趁机留住云长。”

“再往后,应该便没有了吧?”

“臣以为官渡大营这里倒不必过于忧虑。”一直等到公孙珣将沿线要害一一阐述完毕,立在地图一侧的荀攸方才从容开口。

“怎么说?”公孙珣倒是面色不变。

“其一,我军没有疲敝到极限,大营防备并无懈怠到被一击而破的地步,甚至我军都还尚有余力发动攻势,谈何仓促被破?其二,我军大营身后真正要害只有一条运粮通道必经之乌巢泽北岸而已,殿下却向来防护得当。”荀攸束手正色而答。“若曹操真欲从此处行险,反而只是自寻死路,因为其人兵马暴露在大营之外,我军骑兵须臾便可将其围杀于乌巢泽周边的旷野之上。”

公孙珣面上若有所思,缓缓颔首。

其实,公孙珣自己也不觉得官渡大营在他的小心看顾下会出岔子,只是碍于乌巢二字的敏感稍作试探而已……实际上按照他本人的经验与观察,官渡这里与其担心曹操搞什么‘火烧乌巢’,倒不如担心对方来个火烧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