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变化能把一道传统菜肴杀死,有的变化能让味道更进一步。
胡春兰属于后者。
限于家庭条件,这是吕冬小时候最难得的美食,他从十岁出头起,就学着协助胡春兰处理生猪下水。
归根结底,小时候肚子里缺油水,馋的。
那是个一家炖鸡,满街吞口水的年代。
四个大猪头整齐摆放在桌子上,大灶铁锅热水烧沸,下面的火灶中,烙铁、火钩子和粗钢条烧的通红,随时等人启用。
猪头和猪蹄上面,很多细毛不好处理,必须进行二次脱毛。
吕冬粗布包裹钢条,拿起来稍等降温,来到一个大猪头前面,调整好角度,直接插进拱嘴鼻孔里面,焦糊味立即飘了起来。
钢条不停在猪鼻孔中搅动,力求除毛必尽。
连捅俩鼻孔,钢条放回灶膛火中,改换烙铁。
接下来,用烙铁给猪头做除毛美容。
烙铁不好下的地方,还有烧红的火钩子。
这样除毛效率比较低,过后还要再将发焦的地方刮一遍。
但这是吕家村的传统做法。
松香和沥青除毛轻快省力,这边的人很早就知道,甚至多年前一度用过沥青。
程立峰已经去世的父亲,当年认识到沥青的毒副作用,几乎以一己之力纠正了全村的做法。
村里,除了程立峰做下水生意,其他人卤煮下水要么自吃,要赠送亲朋好友,自然不会再用。
胡春兰将内脏泡在冷水中,拿来刀子刮猪头:“咱自个吃,还送人尝鲜,得处理好。”
吕冬再次给猪头上烙铁大刑,说道:“我本来想买个煤气喷枪,直接用火燎,市场上找半天,没见有卖的。”
曾经他因为山寨炸鸡店进货,去过屠宰场,那时处理的相当精细,像小细碎杂毛,天然气喷枪火焰喷过,效果极好。
“总共就四挂下水,不费事。”胡春兰拿刀把猪耳朵割下来:“用不着花那个冤枉钱。”
她手法熟练,割掉耳朵割拱嘴:“笨法子安全,没毒。”
吕冬点头,东西不多,真要卤煮一大堆,肯定要用别的法子。
胡春兰割下来猪拱嘴:“果园这就到期,我这两天琢磨,程立峰那店卖完八月十五就关门,咱村没做卤煮买卖的了,要不咱开个店?”
吕冬大学城的生意红火,胡春兰也动了心思。
经济社会,人心思变,有部分人见识到做生意所能带来的好处,一些念头会冲破原本的保守。
七月份时,吕冬逮蚂蟥和知了猴去卖,胡春兰都一再叮嘱要藏好,觉得会叫人笑话。
后来觉得这营生不错,渐渐放开心思。
到吕冬去大学城干买卖,开始大力支持。
现在,准备撸袖子亲自下场。
吕冬劝说道:“妈,这活累人!你帮我做做卤肉就行了,其他时间老街上打打扑克……”
“再累能有伺候这二十多亩果园累?”胡春兰直接打断吕冬的话:“没了果园,就剩南坡两亩地,非闲出病来。”
不等吕冬接话,她又说道:“我虚岁才四十三,啥时候闲到头!人闲下来,就容易长病……”
早年间结婚早。
“啥病不病的?妈,咱不说这个。”吕冬想了想,说道:“等地里果园完事,天凉快了,你来帮我,咱在大学城也有个照应。”
胡春兰说道:“你俩买卖不都有人吗?”
吕冬仔细思考:“咱先不弄卤肉,大学城现阶段不合适。我再想个营生,能挣钱的。”
胡春兰的重点是挣钱好找媳妇:“也行。”
给猪头美完容,等胡春兰割掉耳朵拱嘴口条,吕冬拿来沸水消毒的斧头,开始斧劈猪头。
这画面,有点惊悚。
整个猪头下锅不容易煮熟,猪头肉很考验火候,煮过了不好吃。
吕冬力气大,斧头够沉,又专门磨过,用不了多少下,二师兄的脑袋就开花。
做完需要力气的重活,剩下的胡春兰能够处理,大伯母李敏也过来帮忙,吕冬骑上嘉陵车去大学城。
处理猪下水耗费不少时间,吕冬两趟跑完,比以前晚了许多。
不仅乔卫国和杜小兵到了,连等着买卤肉烧饼的顾客也有一个。
大皇冠停在人行道上,钱锐坐在折叠桌边跟赵娟娟说话,由于每天早晨都过来,钱锐跟赵娟娟很熟了。
“小老板,烧饼来个!”钱锐冲吕冬招手。
吕冬穿戴整齐,洗手做卤肉烧饼,问道:“今天咋换时间了?”
钱锐笑着说道:“工地八点开会。”
跟吕冬说了没两句,钱锐就跟赵娟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吕冬没在市场多待,回家帮胡春兰卤下水,即便有大锅大灶,也忙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