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滚出去！” 一个玻璃杯擦过方小唯的脸，摔碎在地板上。

被杯子泼出去的水淋了一身，方小唯垂下眼帘，用手背抹去顺着下巴滴落的水珠。

看到沉默的方小唯，谢千年越发怒不可遏：“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现在南城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这次你给公司造成了这么严重的损失，你要我怎么去面对你的妈妈！”

谢千年年轻的时候外表高大而英俊，野心勃勃的他娶了南城第一首富方家的独生女方媛。在结婚第十年的时候，方媛病逝了，仅留下五岁的女儿方小唯。祸不单行，谢千年妻子去世的第二年，他的岳父岳母竟也悲痛过度，相继离世。一时间，整个偌大的方家只剩下谢千年父女。

南城人人皆知谢千年深爱他的妻子。只要看见和妻子外表酷似的女儿，谢千年就会悲痛欲绝，以至于他伤心过度，数次在人前晕倒。不得已，谢千年只好把唯一的女儿方小唯送到乡下的亲戚寄养。

等到方小唯成年之后，谢千年把她接了回来。当年他岳父早已立下遗嘱，方家所有财产将由方小唯继承，然而当时方小唯未成年，方父名下的公司全归谢千年代为管理。说来也奇怪，自从方小唯成年后接管了方家的产业，方氏集团经营情况一直不佳。为了填补亏空，方小唯甚至抛售了多处豪宅，套现勉强支撑着公司。

“爸，你知道我为了支持集团经营，将自己名下的房产都卖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方小唯开口了，“这次你给我的那些项目我怀疑有问题。大部分项目都是负债的，而且我怀疑有人持有公司的暗股，背地里为这些违规的投资开绿灯……”

方小唯的话轻飘飘地从谢千年的耳朵穿了出去。他盯着方小唯，好像又见到了当年他的妻子方媛站在他面前，就连那股高傲和不屑的姿态都一模一样。

他忍住心底隐隐的厌倦和烦躁。

方小唯虽然是自己的女儿，可惜她姓方，毕竟是方家的人，流着方家的血。特别是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只要看到她，谢千年就想起自己在方家多年的低声下气。

好在，这一切都快结束了。

“不要再找借口，我对你太失望了。”谢千年打断方小唯的话，“你出去，三个月内我不想再见到你。”

然而方小唯没有动。

她缓缓地说：“爸爸，听说你下个月要去美国。”

为什么方小唯会知道这件事？难道她知道了什么？一瞬间，谢千年不知为何，冒出了不祥的预感。

“这不关你的事，”谢千年按捺住内心的波动，开口道，“难道我要去收拾你的烂摊子还要和你报备吗？！”

“别生气，爸爸，在我离开办公室之前，我希望爸爸能看一下这个。”方小唯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放在谢千年面前。

谢千年发现今天的方小唯好像和以往印象中的她不太一样。这个女儿一直如同他控制在手上的提线木偶，噤若寒蝉，唯唯诺诺，做任何举动都生怕他不高兴。在这之前因为她生了一场大病，他已经几个月没有见到她了。而今天她居然一反常态，多了几分他看不透的冷静和强硬。

谢千年不耐烦地拆开那个文件袋。半晌，他的手开始颤抖了起来。

一字一句，条目清晰。这里都是谢千年多年侵占公司财产的证据！如同一只贪婪肥硕的蛀虫，谢千年一点点蚕食掉方家的资产，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可能，方小唯不可能知道！

“这些是谁给你的，”谢千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胡编乱造，这是要离间我们父女，是谁这么狠毒！”

然而方小唯接下去的这句话，却像惊雷一样炸在了谢千年心里。

“这些证据是沈媚给我的。”方小唯突然抬眼，一直面无表情的她露出微微的笑意，却让人感到浑身发寒，“爸爸，你一定记得沈媚吧？三年前，你们在傅家的酒会上认识。上个月，她刚在美国为我生了一个弟弟，而我一直忘了和爸爸说声恭喜。”

方小唯点开手机上的照片，放在办公桌上。

照片上的女人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年轻而明媚，浅棕色的眼睛笑意盈盈地看向谢千年。

“我不认识这个女人。这些事情我通通不知道。”谢千年矢口否认，只有轻微颤抖的手看得出他内心的慌张。

“小唯，我不知道你是被谁挑拨了，我对你是比较严厉。但爸爸这些年对方家的付出，你都看在眼里。虽然你妈妈去世很久了，我从来没有想过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因为我怕你难过。我自认为对你，对方家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和隐瞒。你非要至我们父女亲情于不顾吗？”谢千年长叹一声，满脸疲惫地说。

他语调深情，心里却极度愤怒。明明方家就要到手了，他如何能接受这样的功亏一篑！无论如何，先把这个小畜生先稳住！

“爸爸，你说到妈妈……其实这么多年，我常常梦到妈妈。”方小唯说着，直视着谢千年，“我一直觉得妈妈的死很蹊跷。为什么妈妈死后，家里的佣人们都被遣散了。我一直在找他们，幸好，前几天我找到了以前的司机张叔，他说……”

“那天妈妈一直和你在一起。但是妈妈不是死于意外，对吗？”

谢千年的心脏好像被锤子重重砸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却又觉得喉咙发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谢千年缓缓地坐在办公椅上，一向挺拔的身躯竟突然有点佝偻。

不可能，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找到那个司机的？他当年已经安排妥当了。为了得到这一切，他已经付出了太多，甚至不惜对方媛下手……不，那不是他的错。本来方媛身体就很虚弱，他只是不小心推了她一下，她会出事完全就是意外。

对了，意外。

这样的意外为什么不能在方小唯身上再发生一次？

这时，谢千年耳边响起了方小唯的声音。

“爸爸，我已经报警了。”

空气顿时变得很安静，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过了好一会儿，谢千年干笑了一声，他说：“小唯，别开玩笑了。”

方小唯没有说话，她刚刚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表情沉郁，带着隐隐的哀伤。

谢千年突然有不祥的预感。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直到谢千年被警察带走的时候，他都处于一种恍惚而茫然的状态。

他大概没有想到，自己背负人命也要得到的方家财产已经没有了。方氏集团已经被方小唯全捐出去。如果他能熬到出狱的话，方小唯还为他准备了一个惊喜。

那就是沈媚的孩子根本不是谢千年的。对于他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比让他失去一切更让人绝望？死亡这种惩罚对他而言实在太轻松了，他只配痛苦地活着。

方小唯在一片死寂中合上办公室的门。她拿起办公桌上的相框，里面的照片是他们的全家福。照片里，方媛靠在谢千年肩上，在他们下方，年幼的方小唯开心地笑着，咧开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方小唯隔着玻璃用手指摩挲着那张无忧无虑的脸，慢慢的，那张脸变得越来越模糊。

怎么回事？方小唯晃了晃脑袋，然而她的思绪仿佛被一根丝线切断，眼前的世界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四周很安静，舒适而温暖。

方小唯闭着眼睛，她觉得自己异常地放松，如同空气的尘埃一样漂浮着。

谢千年，方氏集团，方媛……这些熟悉的画面一幕幕闪现，又如潮水一样退去。

记忆正在慢慢消失。

既没有爱，也没有仇恨。无所谓悲伤，或者欢喜。

她什么都不需要想，什么都不需要做。

突然，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出现在她脑中。

【亲爱的唯唯，你真厉害~】

【我决定了，下一个攻略者，就是你了！】

好吵，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