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色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矮榻上,衾被拥在一边,差点要垂到地上。
她迷迷瞪瞪地把被子卷进怀里,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的情形,就先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清冽的,雪松混合了佛手柑的淡香,和美人王爷身上的一模一样。
阮秋色把微微有些发烫的脸埋进了被子里,知道自己昨晚睡在了他的榻上。
她记得自己昨晚是趴在桌上睡的,那么是谁将她挪到了榻上?难道是……
阮秋色甩甩头,试图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美人王爷那样凉薄的大猪蹄子,才不会有这样的好心。
出了书房的门,就看见王府的侍从正立在门口。阮秋色瞧着他面熟,便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那侍从恭谨地低下头:“阮画师,王爷与时统领去大理寺了。王爷吩咐过,阮画师若是醒来,便请您去大理寺找他。”
阮秋色点了点头,又小声去问那侍从:“昨日是王爷让你们把我挪到榻上睡的吗?”
侍从愣了一愣,摇头道:“昨日是小人值夜,言侍卫走了之后,书房里便只剩您与王爷,王爷辰时出了书房便去了大理寺,中间没吩咐我们进去过。”
他答得隐晦,阮秋色听明白了,两颊便泛起了些可疑的晕红。
她抬脚欲走,突然觉出哪里不对来:“你们王爷后来没去睡觉吗?”
侍从犹豫着答道:“王爷一向是宿在书房的。”
但床被她占了,所以没睡成。
阮秋色更加意外了:“书房里那方窄榻就是你们王爷的床?我以为只是临时休憩用的……”
她在二酉书肆的床都要比那榻宽上几许,更不要说以宁王这煊赫的身份,总该要睡木质名贵,雕花精美的大床吧?
侍从又犹豫了许久,才迟疑地答道:“王爷……从来不在床上睡。”
他似乎觉得自己说了太多王爷的私事,有些不妥,便马上闭了嘴,只催促阮秋色快些前往大理寺。
阮秋色走在路上,还在琢磨昨日的案子。
昨夜卫珩听了仵作的汇报和秦家小姑娘的证词,又仔细研究了她的画稿,最终说了句:“这样看来,这汤里的砒|霜只可能是出自秦桂枝之手。”
阮秋色困得要命,闻听此言,还是打起精神问他:“为什么啊?”
卫珩看了她一眼,竟然破天荒地耐心同她解释了一番。
那毒是下在汤锅里。汤锅之前用来煮过粥,秦家小姑娘喝了,没事。
厨房里所有的食材,仵作一一验过,无毒。
用来做汤的丸子还炸出来一盘,就摆在桌上,亦是无毒。
秦桂枝曾在贺兰家做工,讲究得很,上桌之前每一个餐具都要一一洗过,提前在餐具上下毒也是没有可能。
所有的信息加在一起,便是一个铁板钉钉的事实:那砒|霜只能是秦桂枝做汤的时候自己下的。
阮秋色听明白了,点头道:“正是秦桂枝让云芍做了杏仁酥,莫非她就是在杏仁粉里下毒之人?眼下她死于砒|霜,难道是看到王爷接管了这个案子,所以畏罪自尽了?”
卫珩还没回答,阮秋色就推翻了自己的设想:“她就算要自尽,也不至于拉着自己的丈夫儿子一起死呀。而且她还特意给闹肚子的女儿熬了小米粥,不像是想要寻死之人会做的事。”
“秦桂枝不会给裴昱他们下毒,她没有动机。”卫珩沉声道,“凶手只是借她之口传递了信息,又将她灭了口而已。”
他深吸了口气,目光似乎望向了很远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这位神通广大的凶手,是如何让秦桂枝心甘情愿地,毒杀了自己一家三口。”
阮秋色进了大理寺里卫珩办公的梅花厅,就见他还在对着昨日自己的画稿细看。
她想起方才他榻上衾被的香气,昨日的气消了几分,又觉得有些别扭,一时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犹疑着,却见时青带了个人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雪白貂裘,内里是绀青色的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他对着卫珩躬身一揖道:“见过王爷。”
阮秋色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他,一时有些惊讶:“贺兰公子?”
贺兰公子又转身看向阮秋色,嘴角:“阮姑娘,又见面了。”
他想了想,又笑着说了句:“我与阮姑娘倒是有缘。”
“贺兰公子,”卫珩淡淡开口,语气里满是公事公办的疏离,“今日找你来,主要是想问问你府上从前的厨娘,秦桂枝。”
贺兰公子直直地对上卫珩探究的眼神,面上笑意不减:“王爷不请我坐下吗?”
阮秋色观察着这二人之间流动的气场,微微有些惊讶。
卫珩面对生人,一向是气势森然,能压人一头。她昨日见这贺兰公子,只觉得是个不正经的纨绔,却不想他面对卫珩这样游刃有余,丝毫没落下风。
卫珩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贺兰公子便施施然落了座,这才不紧不慢地答道:“府上佣人上百,王爷只给我一个名字,我一时也想不起来的。”
“那厨娘十多年前在你府上做事,后来不知何故被赶出府,之后便一直在莳花阁里帮厨。”
贺兰公子眉头轻蹙着回忆了片刻,突然朗声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幼年时有位厨娘,给我做了碗杏仁酪,我吃了之后上吐下泻了三天,听说她因此被赶了出去。”
他顿了顿,轻叹口气:“其实也怪不得她,在那之前没人知道我不能吃杏仁。”
“什么?”阮秋色吃了一惊,“你不是最爱吃杏仁酥,而是不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