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姻缘(1 / 2)

落霞峰就位于京城之中, 毗邻东湖,不过四五十丈高的一个小山丘,是盛京百姓素日里最喜欢游览的所在。

一是因为站在峰顶可以俯瞰整个东湖,大半个盛京也尽收眼底;二来就是因为, 据说在这里的月老祠中求签极为灵验,怀春少女与新婚的小夫妻, 总归是要来这里走一遭的。

此刻已近申时, 原是月老祠中香火最旺的时辰,却见大理寺的差役用红绳将整个祠堂围了一圈, 正在里面细细查看。

来参拜的香客在祠门外面越聚越多,原本正不住地抱怨着, 可一看到从祠内走出的肃杀身影,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人戴着银光熠熠的面具, 周身散发着无形的寒气,看得众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不敢靠近。

"王爷, "时青匆匆出来禀报,"已经仔仔细细地搜查过, 这月老祠并无其他出口,也没有地下密道。"

卫珩沉声不语,眼里流动着晦暗不明的光泽。

根据言凌的说法, 阮秋色进入祠堂的时间大约是卯时三刻。这个时间月老祠内并没有几个香客, 她进去不久,来了一对年轻夫妻, 只在里面待了片刻,就拿着求到的姻缘签去外间解签的小棚里解。后来陆陆续续地又来了两个小姐,都由家里的丫鬟陪同着,只在里面待了一小会儿便出来了。

直到言凌觉出不对,进去查看之前,这月老祠里只有这几人出入,余下的就只有祠堂里负责洒扫的道姑来来往往。

这段时间言凌一直守在出口等候,阮秋色一个大活人,如何能从这密不透风的祠堂中不翼而飞?

卫珩闭了闭眼,转身走进了月老祠内,边走边说了句:"把解签的道士叫过来。"

那道士生得五大三粗,头上扎的小髻与鬈曲的络腮胡都透着油腻,看不出半点仙风道骨。

对着面色凛然的铁面阎王,他多少有些畏畏缩缩,半天才挤出一个谄笑来,问道:"不知王爷想问小人些什么?"

"今日辰时二刻往后的一个时辰,来找你解签的共有几人?"卫珩道。

那道士面上有些为难:"王爷,小人只管解签,记不得那许多……"

卫珩淡淡抬眼,目光里的威压立时便让那道士额上出了些冷汗,他忙不迭道:"请王爷容小人想想……今日来得最早的是位老妇人,说是替自家儿子求姻缘……然后是一位年轻小姐……"

他零零散散地说了许多,终于数到了那对年轻夫妻:"那小娘子彪悍得很,嫌她相公抽到的签不吉利,上手就是一通拧……"

"他们都说了什么?"卫珩沉声道,"越详尽越好,半个字也不要遗漏。"

许是那对小夫妻给人留下的印象深刻,那道士只回忆了一会儿,便说出了许多:"他们抽中的是个中签,原也没什么,只是签文里有一句‘贫贱夫妻百事哀’,那小娘子便不乐意,骂骂咧咧地说她夫君没用。那相公也是个好脾气的,只说了句‘左右都是天意,总不能像方才那位姑娘一样抽他个十次八次,就算抽到上上签也算不得数的’……"

卫珩闻言,眼皮轻颤了颤,打断了道士:"关于那位姑娘,他们还说什么了?"

道士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凡是来这月老祠问姻缘的,总是存了些敬神的心思。抽到什么便是什么,极少有像那位姑娘一样,非要抽到上上签才罢休的。"

他思量了片刻又道:"那姑娘运气也是不好,听那娘子说,看她抽了有个八、九次,回回都是下签,最后她索性把签子都倒在地上,从上签里挑出了个合心意的数字,这不是对着神仙耍无赖嘛……"

那道士正抱怨着,看见卫珩眼里一闪而过的厉色,忙改口道:"那姑娘说得倒是有理,她说自己这叫‘人定胜天’,那娘子便又抱怨相公,还不如人家小丫头有魄力。"

见卫珩沉吟不语,那道士便自言自语道:"可她费了那样大的工夫,怎么也没来找我解签呢……"

"你怎么知道她没来?"卫珩挑眉道。

这道士所在的小棚处在祠堂东侧,正对着院墙,是看不到来往行人的。

"那小娘子说那姑娘喜欢七这个数字,找了半天才找着一个。可不嘛,上签里带了七的,唯有四十七号签,可这一早上过来解签的小姐里头,并没有四十七号签啊。"

卫珩沉吟片刻道:"那对夫妻后面来的是谁?说了什么?"

道士愁眉苦脸地想了半天:"好像是个小姐吧……带着个丫鬟,那丫鬟还抱怨我们月老祠名不副实,连个人影都没有,香火一点不旺。可大早上的,来的人本来就少啊……"

卫珩抬了抬手,示意那道士不必再说下去。

按照他的说法,那对夫妻离开祠堂时,阮秋色还身处其中,而那后来的小姐与丫鬟却并没看到她的人影。这期间言凌守在门前,祠堂里并无一人出入。

卫珩闭目沉思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这祠堂里共有几位道姑?"

"王爷,您的意思是,阮画师是自己离开月老祠的?"时青掩饰不住面上的惊讶。

卫珩目光幽深,也含着许多探究:"这祠堂里不过两名女道,阮秋色失踪时,一人在厨房备早膳,一人在后院除草,言凌看见进出洒扫的,只能是穿着道姑衣裳的阮秋色。"

时青点了点头:"可是阮画师为何要如此?"

"你说呢?"卫珩语气里满是不豫,"当然是为了甩开言凌。"

时青更不解了:"言凌一向只在暗中保护,阮画师也是知道的,为何这样大费周章地要甩开他?"

"她那身道姑衣裳,总不会是自己备下的。"卫珩沉声道,"有人给她出了主意,做了准备,助她逃离本王的视线。问题是那人是谁,阮秋色又为何要听他的。"

他抬步向外走,没走几步,却又折了回去。

卫珩径直走到那道士的小摊前,淡淡问了句:"那姑娘抽中的四十七号签,何解?"

那道士想也不想便答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毕竟是吃饭的本事,他自然背得滚瓜烂熟。

卫珩眉心一皱,觉得这月老祠的签文太不靠谱了些:"明明是山重水复。"

"哎呀,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嘛……"那道士急忙去翻一本厚厚的解签书,那书页卷了边,和他这个人一般油油腻腻,并不能给人多少信心。

卫珩的眉心皱得更紧:"你确定这是上签?"

听起来怪不吉利。

那道士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似是突然在这位不近人情的铁面阎王身上,看到了些凡夫俗子的特征,面上便带了些得色。

"来求签的人,自然希望这世间所有好事都落在自己头上,"他拈着胡须,故作高深的笑道,"殊不知这人世间多得是山穷水尽,佛祖能给人留下一线生机,已是上吉。"

他等着眼前的铁面阎王露出崇敬之色,却只等到他一声冷笑。

"呵,"卫珩眼神讥诮地看着道士,"这道家的月老祠,还请的动佛祖?"

二酉书肆。

俞川小心翼翼地站在阁楼小间门口,等着里面的铁面阎王问话。

"早上她出去的时候,都有谁看见了?"

卫珩细细检视过阮秋色房中的陈设,她被子叠的齐齐整整,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并一应画具,亦是收拾得井井有条。

"回王爷的话,"俞川恭谨道,"阿秋出去的时候正与草民遇上,看她穿了女装,草民便与她寒暄了一两句。"

"女装?"卫珩抬眸,看向身后的言凌。

后者立时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忙垂首道:"王爷,属下想着今日阮画师去月老祠算姻缘,穿着女装也是自然,便没有特意禀报。"

"算姻缘?"俞川眼睛瞪得老大,"是哪个男人瞎了眼,能看上我们阿秋啊?"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冷凝下来,卫珩回头看着俞川,目光一片寒凉:"你有意见?"

俞川后脊梁窜起一片直竖的汗毛,忙不迭地后退了两步,对这惊天大八卦有些消化不良:"不、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