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画中人(1 / 2)

“来路不正”四个字, 被范昀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多少让阮秋色有些吃惊。

这座画舫宽敞气派,共有两层。若是忽略掉船身,倒像是一座雕梁画栋, 平地而起的小楼。

阮秋色他们正坐在一层的花厅里,身后是两个巨大的博古架, 上头摆了琳琅满目的物件。花瓶玉器, 字画典籍,阮秋色一一看过去, 只觉得眼花缭乱。

她目光四下里转了一圈,落在中堂挂画的题跋上, 眼睛都直了——

“范公子,我没看错吧。这画上题的是《寒月千山图》?”阮秋色走上前去细瞧, “可据我所知,这画不是随葬南朝梁帝了吗?”

《寒月千山图》是千年前的南朝画家黄冉最有名的作品,传世不过数年, 便流传至南朝梁帝手中。梁帝对此画爱不释手,甚至立下口谕, 待他百年之后以此画随葬, 便可独占这件绝伦的艺术品。

阮秋色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番那纸张的色泽与画上的笔法,确与黄冉现存的作品一般无二,这是真迹。

“所以说是来路不正。”范昀微笑着看她瞠目结舌的样子,“在这船市里,见到什么都不奇怪。”

“这真是……太神奇了。”阮秋色喃喃感叹, “公子方才说,船市里每一艘船都做着不同的生意。那其他船上都卖些什么?”

有这艘船珠玉在前,她简直难以想象其他船上会有怎样的好东西。

范昀敛去了面上的笑容,淡淡道:“都是些更见不得光的东西。”

见阮秋色茫然地眨眨眼,他低咳一声,压着嗓子道:“比如,听闻有一艘船上,专门接待那些青楼楚馆都不敢接待的客人,三不五时便会抬出来妓子的尸身。”

阮秋色听得心下一寒:“出了这样的事情,就没人管?”

“管不了的。”范昀淡声道,“一来是因为,那些妓子都是签了生死文书的,真要细究起来也是无法论罪;二来是因为,他们筛选客人仔细得很,若没有上船的凭证,你根本见不到这船的影子。”

阮秋色听得皱紧了眉头。范昀口中的船市,倒让她想起了另一群人,也是一样的小心谨慎,做着见不得光的生意。

这船市和朱门,会有什么关系吗?

范昀忽然正色道:“邱小姐,你既同我一起上船,自然也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下了这船,船上发生的一切,万不可同他人说起。”

阮秋色心虚了一瞬,但还是面不改色地应了。

“还有,在这船上不要提买卖二字。与船上的人打交道,自有另一套说辞,但你多半只来这一次,我便不教你了。”范昀请轻呷了口茶道,“你只当自己是来喝茶的,看上了什么便告诉我,由我去询价。”

“不急不急。”阮秋色惦记着向他打听情报,便也端起面前的茶盏,“这样好的环境,喝喝茶聊聊天,才不辜负嘛。”

范昀轻笑了一声:“和邱小姐聊天,确实是很愉快的。”

阮秋色记得卫珩的嘱咐,并不敢像之前对贺兰舒那样,三言两语就图穷匕首见,反倒引起对方的警觉。她随口同范昀说了些日常,又聊了聊青州的风土人情,才状若无意地切入正题。

“范公子之前去过京城吗?”她笑眯眯地问道,“这次被你带着开了眼界,等你来京城,我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的。”

范昀摇了摇头道:“说来惭愧。我长到如今这年岁,还从未独自远行过。唯一一次,也是为了办事,才去了与青州相邻的宿州……”

他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中带了一丝怅然。

本朝男儿行了冠礼,通常要与同辈亲朋相约远行,看遍大好河山,再娶妻成家,安心度日。阮秋色看着范昀如笔墨画就一般精致好看的眉眼,想起卫珩说过,范昀与他那义父关系不同寻常,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没能独自出游。

她心里有些同情,便赶紧岔开了话题:“说来也奇怪,我与公子头次见面,倒觉得十分熟悉,像是从前认识一般。公子之前见过我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范昀的脸色。她在卫珩身边跟了这么久,知道他眼睛毒得很,常常试探几句,便能从对方的神情中判断出许多来。她这问题问得突然,若是范昀从前真认识她,或许会反映在脸上。

然而范昀的神色只能说是波澜不惊,她又没有卫珩的本事,果然瞧不出半分玄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