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阿舅(下)(2 / 2)

刚才伽蓝还在好奇三个阿舅之间奇怪的氛围,因而眼光一直在三个阿舅之间流转,她发现皇帝阿舅嘴边露出了轻蔑的表情,于是微微地抗拒了一番卫王宇文直的亲近。

宇文直倒没像伽蓝这般眼观六路,还以为伽蓝的这番举动是认生所致:“伽蓝的性子就同你阿娘年少的时候不太相像了,你阿娘以前哪像你这么害羞,鲜卑女郎哪里有你这么含蓄的!回长安城后该让你阿耶教你改改了。”

伽蓝又用余光瞥了瞥皇帝阿舅,发现皇帝阿舅的嘴边竟是有了一抹笑容。

襄阳长公主从他怀里夺过伽蓝:“阿直,你不要当着伽蓝面说些有的没的。伽蓝的性子可好了,又不是一定要同我相像。”

一旁的齐王宇文宪则出来打了个圆场:“阿姊,阿弟恭贺你找回伽蓝。行军匆忙,没准备些特别的贺礼。只是之前行军之时,得了几块上好的红独山玉,阿姊回长安城时可替伽蓝打些首饰。”

襄阳长公主同齐王道了谢,又同齐王和卫王寒暄了几句,齐王和卫王见着皇帝身有微恙,也没有开口的意思,自知久留无趣,得了皇帝的首肯后就离开了。

宇文邕和宇文直的龃龉来源已久。

当年宇文邕尚在襁褓中时,就被寄养别处,后来回府时,阿娘文宣皇后叱奴氏又不对他多加关照。

每当一想起他时,叱奴氏就会被卫王那张极甜的嘴吸引去了注意。

也只有阿姊襄阳长公主不在乎他外表深沉、不善表达的性子,对他比卫王要更好些。

因此他才在卫王对着伽蓝巧言令色时,又生起了这些情绪。

可没想到伽蓝还能勉强像她阿娘一样,对着卫王的言语保持清醒。

他之前对着伽蓝好,也只因着她是阿姊的女儿。

现今宇文邕倒是对伽蓝这个女郎本身升起来他少有的舅甥之情来。

过了十几日,皇帝的微恙终是好得差不多了。

周国的军队便开始打道回长安城。

襄阳长公主和伽蓝一同陪着皇帝坐在车驾内。

伽蓝感到经过这几日的侍疾,不仅皇帝阿舅对自己的态度和缓了许多,自己也不再觉得皇帝阿舅是一个如同他外表一般冷峻的人了。

阿娘说,皇帝阿舅小时候离开父母身边,回来的时候又不得父母关怀,因此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可皇帝阿舅虽然对着阿娘以外的旁人不假辞色,对于政务却从不懈怠。

不管阿娘说皇帝阿舅多少遍,他仍是会熬到二更才安置,说是这些日子忙于军务,对国计民生的事的处理稍有差池,因此想看看自己之前做的决定有无疏漏。

阿娘也知阿弟性子执拗,当年还是个小孩子的他都不怎么听她的劝,更别提现在已成大权独揽的九五之尊的他了,她只得作罢,只是照顾他时更为细心些。

刚开始的时候,宇文邕看着奏本有些目眩,可仍是不肯放下,而是命伽蓝念奏本给他听,又着她先记下他的指令,待他于夜间稍好些时,再写出一个正式的回批。

伽蓝对着这样的皇帝阿舅无法不动容。

他对着所有人乃至血溶于水的亲人,都如夜间的霜花般,少有温度。

却将心头所有的温暖投诸天下苍生。

对于身边的人来说,他或许算不得一个好儿子、好阿弟、好阿兄。

可自司马氏南迁以来,天下乱了多久了啊!

几百年来,许许多多的人称了帝,可百姓仍是苦求汉文帝汉景帝那样的圣主而不得,唯有将夙念寄托于佛道之中。

于世人来说,皇帝阿舅算得上是这长久苦难中微渺的曙光。

唯有这抹曙光,才能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伽蓝期待,她的皇帝阿舅有一统天下的那一日。

到那时,或许佛经里说的,东方极乐世界能够在华夏大地上成为现实呢!

伽蓝也不再对着皇帝阿舅有之前的拘谨和恐惧了,反倒是积极地同皇帝阿舅说着趣事,虽然皇帝阿舅表面上一直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若她能够让这个心怀天下万民的帝王舒舒心,也算得上是间接上助了天下万民吧。

襄阳长公主拿起一个方才呈上来的罐子:“阿弟、伽蓝,这是方才齐王命人呈上来的梅子,你们尝尝看。听说南边的梅子早就熟了,可这里气候冷些,梅子才刚至成熟的季节,正是美味的时候。”

宇文邕不是重口腹之欲之人,因此没有伸手接。

伽蓝本着给阿娘捧场的心思,拈起一颗梅子,放在嘴边尝了尝。

怎么这么酸?

她不是喜抱怨的人,因而吃了就吃了,也没说什么多话。

只是一直观察着伽蓝的襄阳长公主看着伽蓝微微皱起的唇角,有些不解地问:“伽蓝,这很酸吗?我尝着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