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木槿说过送两兄弟进学之后,每日教棉姐儿的时候都会带着业哥儿与盛哥儿。业哥儿聪明好学,再难懂拗口的句子,苏木槿只要通俗的给他讲一遍,他就能明白个七七八八,三字经、百家姓这些浅显的入门书,业哥儿更是只花了不过几天时间,就能倒背如流。
所以,盛哥儿才觉得自己不是读书那块儿料,既然弟弟会读书,那他就去当兵,行武!这样,家里学文行武的人就都有了。
到时候,他们兄弟只要有一个能混出点名堂,他家妹妹都不会有人敢随意看轻!
“哥哥,战场很凶险的。”
盛哥儿挺着胸脯,笑,“哥哥不怕。”
“哥哥……”
苏木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劝他。
前世,哥哥一直在家,并没有动过去当兵的想法,她知道,是这一次周寡妇闹上门诋毁她清白的事让他记在心里了。
盛哥儿似看出了妹妹的异样,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后脑勺的伤处,“伤口还疼吗?”
苏木槿摇头,“不疼了。”
盛哥儿声音柔和,笑道,“妹妹真乖。”
“哥哥……”
苏木槿失笑,哥哥是把她当棉姐儿一样哄呢吗?
却见盛哥儿收敛了笑容,一脸郑重的对她道,“槿姐儿,不用怕,哥哥会好好跟外公和大舅舅、四舅舅学功夫的,你等哥哥几年,等你出嫁时,哥哥一定带着功名回来送你风光出嫁,就算李成弼那小子当了官,咱们也不怕他!哥哥给你撑腰!他们家敢对你不好,哥哥绝不轻饶他!”
“对!还有我!我今年十一了,三姐及笄嫁人时,我肯定也能考个秀才了!我和哥哥给三姐撑腰,李秀才要是敢欺负姐姐,我就……我就写文章让天下人骂死他!”业哥儿攥着拳头,晃了晃。
苏木槿一怔,紧接着鼻尖一酸,心底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燃烧继而沸腾拼命翻滚,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蓄满了泪水,她想开口说什么,一张嘴声音却哽咽的话不成句。
“哥哥……小弟……”
沈氏见状,红着眼将头虚埋进苏连华的怀里,挡住几个孩子的视线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苏连华拍抚着妻子的肩头,看着两个儿子,心里是满足的喟叹和骄傲,又有些惆怅和复杂。
“棉姐儿也打坏人,不许欺负姐姐……”棉姐儿抱着槿姐儿的腿,仰着一张严肃的小脸儿。
苏木槿破涕为笑,蹲下身将小妹抱入怀中,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棉姐儿真乖,姐姐最爱你了。”
“棉姐儿也最最爱姐姐!”棉姐儿扑扇着水灵灵的乌黑大眼睛,有些害羞的在苏木槿脸上也亲了一口。
盛哥儿与业哥儿对视一眼,也笑了,兄弟两个虽没有说话,眼神却都很坚定。
沈氏回过头,欣慰又不舍的看着两个儿子。
苏连华拍着妻子的手,“孩子们长大了……”
沈氏点了点头,余光就扫见站的远远的苏海棠。
苏海棠垂着头,时不时偷瞄两眼,嘟着嘴,觉得自家大哥跟六哥就是对三姐太好了,都是姐妹,也没见他们怎么对自己好,一个个的眼里就只有三姐,讨厌!
她踢蹭着脚下的地,心里觉得委屈的不行。
沈氏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苏连华瞧见,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孩子还小,慢慢教,槿姐儿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性子拗起来咱们不是也整天唉声叹气的吗?棠姐儿她……”
“槿姐儿虽脾气有些拗,但心底纯善。棠姐儿她……”沈氏苦笑一声,声音越发的低,“你忘了她害槿姐儿的事了?”
苏连华有些躲闪的笑,“孩子一时吓懵了也是有的……”
沈氏一个冷眼瞪了过去,苏连华立刻改口,“脾气大是小事,害人之心不能有!这孩子得好好管教!”
沈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都是你小时候跟惯的!”
“槿姐儿不也这么养的吗……”苏连华有些委屈的反驳。
沈氏眉头一皱,还想说什么,又顿住,似想到什么,摆了摆手,“以后我教孩子,你不许吭声!别像小时候那样,我教那是鸭子,你非说是扁嘴子!”
苏连华眨了眨眼,“有区别吗?”
沈氏翻他一个白眼,不搭理他了。
……
到了说好进学那一日,一家人早早的就起了床,沈氏去做了早饭,伺候着一大家子人吃了,裴氏催她走,“早点去,有脾气的先生都不喜欢学生晚到。”
沈氏笑着道谢,带了裴氏让他们捎给五郎嘉哥儿的衣物和银钱,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出了门。
战六叔与战六婶是一早就知道的,特意将家里的牛车刷洗了,见到他们一家人过来,笑着将牛车赶出来。
战六叔拍着业哥儿的小肩膀,大笑,“好小子,好好读书,争取给你爹娘挣一份功名回来!”
业哥儿昂首挺胸,重重点头。
苏连华驾车,一家人围坐在牛车上,一路兴奋的往镇子上去了。
紧赶慢赶,巳辰正多一刻,赶到了镇上,大舅舅正等在城门口,看到他们来,笑着迎过去,“你们来了,时间刚刚好,走吧,先去把牛车存了,我带你们去老先生的学堂。”
说是学堂,不过是老秀才租的一个略宽敞的院子,有几间给乡下上来的学生住的厢房,两间用来授课的教室。
院子在深巷中,地处虽有些偏僻,却胜在清静,当做学堂确实再好不过。
一家人看过,都很满意。
只等大舅舅寻了老先生来,教了束脩拜了老师礼,业哥儿就留下开始读书了。
谁知,大舅舅回来时,阴沉着一张脸。
苏连华与沈氏对视一眼,沈氏问道,“大哥,怎么了?”
“老秀才说要考校业哥儿的功课,如果太差他不收!”大舅舅有些气恼的皱着眉,“早先明明已经说好了,交了束修就能来读书的……”
“沈大爷。”一个身着褐色棉袍,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走过来,打断大舅舅的话,“是哪个孩子要进学?”
“这就是李秀才。”
大舅舅满脸无奈,苏连华拍了拍儿子的肩头,轻轻推了他一把,“去吧。”
业哥儿应了一声,走出来,站定,“先生,是我。”
老秀才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启蒙了吗?”
业哥儿看了苏木槿一眼,摇头,“没有,小子从来没有进过学,只是……”
“背一段百家姓来听听。”老秀才不等业哥儿把话说完,就截断了他的话,摆了手道。
业哥儿有些踟蹰,张了张嘴,“赵……钱、孙……孙……”
“沈大爷,这孩子怕是不行啊。”老秀才皱着眉头斜了业哥儿一眼,摇了摇头,“四岁的孩子都耳熟能详的百家姓他背成这样,可见是个没有什么资质的,想来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进学不过是浪费银子罢了,老朽奉劝一句,还是给这孩子另谋一条路吧,三百六十行,撑船打铁卖豆腐,哪一个都能赚钱……读书,这孩子还是算了吧。几位没有其他事的话,请回吧,老朽还有课……”
苏木槿的脸色一沉。
苏连华与沈氏亦齐齐变了脸色。
业哥儿的小脸涨的通红,有些委屈的看向苏木槿,“三姐……”
那老秀才瞧见,又摇了摇头,“这般大的年纪行事还要看女子,没有一点男子的骨气……”
“老先生。”苏木槿冷声打断老秀才的话,“背完百家姓就算考核通过,我弟弟就能在你这里进学了?”
老秀才轻蔑的扫了她一眼,有些对女子插话的不以为然,“自然。”
“业哥儿,背给他听!”
苏木槿拍了拍业哥儿,“姐姐相信你。”
老秀才却摇头,“背几次都一样……”
业哥儿却已经看着他再次开了口,这一次,流畅无比,“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墨哈谯笪,年爱阳佟。第五言福,百家姓终。”
从开始到结束,没有一点停顿,声音清晰干脆,抑扬顿挫,掷地有声,一气呵成。
背完,业哥儿退后一步,站到苏木槿身边,有些倔强的看着老秀才。
老秀才有些讶然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没启蒙吗?”
“回先生,我是没启蒙,也没进过学,却跟着我三姐学了一个月。”业哥儿不卑不亢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