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地方赞理军务高务实觐见——”</p>
乾清宫西暖阁外，随着当值大汉将军的高声宣号，一袭大红纻丝坐蟒袍加身的高务实面色肃然地走入阁中。</p>
一进门，他便看见御案之前站着一名笑容可掬的微胖青年，正是穿着一袭大红底色皇帝常服的朱翊钧。</p>
“臣高务实，参……”</p>
“免礼免礼。”朱翊钧呵呵笑着，摆手打断高务实的话，自己也走了过来，一把抓住高务实的胳膊，让他无法顺利下拜，同时道：“怎样，辽东的冬天是不是比京师要冷？我听说那边现在倒春寒也挺厉害，你这风尘仆仆的，没生病吧？”</p>
到底是十年同窗，“朕”都不带说了。</p>
高务实拜不下去，只好收势，笑着答道：“皇上要说天气，辽东的确有些冷，不过真要说起来，其实也并不比京师冷太多。倒是辽阳的抚院原本有些简陋，臣到了之后，自己花了点银子，给花厅、书房、北房等处通通装了地龙，便也不冷了。”</p>
高务实所说的地龙当然不是一种龙，也不是同名的中药材，而是一种比较奢侈的取暖方式。简单的说，就是把房屋底下挖出一些火道，在火道的外面设炉烧火，热流通过火道使房内气温升高。</p>
这种取暖方式不仅建造、改造的工程量不小，而且由于能效很低，使用起来十分耗费燃料。在古代来说，地龙一般仅用于宫殿、王府等顶级富贵之地，不过这个东西本身并不违制，只要有钱且舍得花钱，倒也谁都能装。</p>
高务实自然不缺这点钱，而且他烧地龙其实也便宜——鞍山的煤矿已经开工了，他那区区一个抚院，算他从早烧到晚又能烧多少？忽略不计的水平。</p>
朱翊钧听了倒是丝毫不恼，反而笑骂道：“不愧是‘三十万两挥手洒’的新郑高龙文，早知道这样，朕刚才的朱批就不该把你的名字写进去。”</p>
高务实愕然道：“什么朱批？”</p>
朱翊钧随意一摆手：“小事而已，本来是赐辅臣、讲官等臣工一些手炉之类的御寒之物，但我想着你今儿个也该回京了，就把你的名字也给加了进去。”</p>
高务实忙正色道：“臣谢皇上关爱。”</p>
“嗯……要说关爱，这我倒是不谦虚，我还真挺关爱你的。”朱翊钧忽然挤眉弄眼对高务实道：“你猜我这次让你回来，是有件什么好事要让你做？”</p>
高务实心道：啥，好事？你确定不是在逗我？这都两个烂摊子摆在面前了，你跟我说是好事？</p>
朱翊钧见高务实一脸错愕，还当他是想不出来，笑眯眯的指点道：“你想想，近来朝廷有什么大事，是你很适合掺和一手的？”</p>
高务实听得恨不能翻一个大大的白眼，还我很适合掺和一手的？我是挺有钱的不假，但他娘的我也不是开善堂的啊，再说我花销也大啊！</p>
不过皇帝的话还是得回答的，不能直接无视，高务实只好苦笑着道：“这个嘛，皇上说的莫不是潞王之国？”</p>
朱翊钧一愣，然后立刻摇头：“翊鏐今年不过十六岁而已，之国的事又不着急，母后那边哪里舍得他现在就去卫辉？再说，朕如今荷包堪忧，一时半会儿也凑不够礼藩之数，这件事怕是还要再等上几年……你再猜。”</p>
咦？</p>
潞王现在还没打算就藩啊？那怎么这么早就敛财敛得天下侧目了？</p>
“莫非皇上说的是云南战事？”高务实又试着问道。</p>
“云南的事你怎么掺和？它在西南，你在东北，这也太远了！况且，云南这庙小了，现在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呀。”朱翊钧一脸嫌弃的模样，仿佛在说：“你怎么突然这么笨了？”</p>
不是潞王的事，也不是云南的事？</p>
高务实顿时有些一头雾水，不由摸了摸鼻子，道：“这……臣一时猜不出来。”</p>
朱翊钧嘿嘿一笑，然后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样子看了看了门口，稍稍压低声音，道：“春闱啊！”</p>
春闱？会试？</p>
这我三年前就考完了，而且还是状元啊！提这个做什么，总不能说前一次的考试成绩作废，让我再考一回吧？还有没有王法了？</p>
好在这一次朱翊钧没让高务实继续猜什么，而是自己接着说了下去：“我听说你收了两名弟子，但一个是安南人，一个是蒙古人？有这事儿吧？”</p>
“哦，这事是有的。那两孩子一个是阮潢之子，一个是把汉那吉之子，不过臣收他们为弟子，主要是为安其父之心……”</p>
“你的用意我当然看得出来。”朱翊钧摆手道：“不过，你是我大明的堂堂六首状元，也不能只有两个藩国门生啊，这也太寒碜了些！所以我的意思是，趁着今年春闱还差两天，让你赶紧回来做个考官，也好收几个门生撑撑门面、使唤使唤。”</p>
呃……让我当考官？还是会试考官？</p>
高务实睁大眼睛，问道：“皇上不是说笑吧？臣是万历八年庚辰金榜，中式也不过才三年，怎么做得会试考官？”</p>
“怎么就做不得？”朱翊钧轻哼一声：“你是编纂过《大明会典》的，你现在告诉朕：历代祖宗有哪一位规定过，说上一榜的进士不能做下一榜的考官？”</p>
“呃，这个倒是没有，不过国朝自有惯例，比如说考官就有考官的资历要求……”</p>
“你的资历不够吗？”朱翊钧打断高务实的话，反问道：“我朝惯例，考官须曾任或在任翰林史官——你任过吧？”</p>
“这个自然。”</p>
废话，我状元出身，第一个职务必然是翰林院修撰，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我肯定做过翰林史官啊。</p>
但高务实又连忙继续道：“国朝早年间，会试考官的确只有出身翰林这一条规矩，不过后来又有其他要求。譬如说这考官之选用，主考官一二人，嘉、隆年间起，已经仅止于大学士出任，而同考官八人，也须得是侍郎以上方可，而臣不过……呃？”说到这里，高务实忽然语塞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