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之瑞、林成栋等人,投降元帅府的原因跟他不一样。
他们为了对抗刘承宗,一败再败,死了那么多人,退到凉州城里坚壁清野,忍饥挨饿九个月,想尽办法筹粮,被父老乡亲戳脊梁骨,战马驴骡连耕牛都杀了,等待朝廷援军发起反攻:为了什么?
因为刘承宗是叛军,是敌人;也因为总督洪承畴说了,他们守住凉州,今年春天要反攻。
甘肃就是再远,二百七十多天,就算一天只走十五里地,哪怕援军在福建也该走过来了。
好,甘肃太远了,没有援军了。
可去年后金入寇宣大,元帅府出兵了,应朝廷之邀出兵了,无惊无险地借道宁夏出兵了。
直到贺虎臣跑到凉州城下招呼他们一起去打东虏,城上的军兵都没人信,甘肃这么远,朝廷的援军都过不来,你们怎么可能跑到宣大去呢?
但他们真去了,青海的援军去到了宣大防线,蓟镇的援军也去到了宣大防线,整场反击战打得很漂亮,可是那和甘肃有什么关系?
说实话,听见李鸿嗣亲口说出‘甘肃太远’四个字,就连刘承宗都有点于心不忍,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甘肃离北京太远,他们是被放弃的那一个,甚至,是被背叛的那一个。
“朝廷处处都用兵,恰逢东虏入寇,顾不上甘肃……唉。”
这话不是李鸿嗣说的,而是刘承宗开口,他叹了口气道:“世事艰难,我不是安慰你,也不可能安慰你们,诸多甘肃将军愿意投奔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不想骗你。”
刘承宗对李鸿嗣道:“明军在宣大边外,和我的漠南都督府交手了,宁夏那边也打过几仗,他们也不算背叛你们。”
李鸿嗣先前的心情还有点低沉,突然听到刘承宗这么说,直接被逗乐了,他实在难以推测刘狮子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安慰自己,情不自禁笑出一声,随后才收敛笑容正色道:“大帅不必安慰我,我是陕西来的客军,他们才是甘肃人。”
正是因为李鸿嗣是客军,他才更客观地看见朝廷在西北的空虚与疲弱,以及……在朝廷眼中,西北根本无法与北直隶、辽东相提并论。
想到这,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才提起精神对刘承宗道:“大帅,在下有个请求,万望大帅恩准。”
“你先说。”
“陕西如今情况大帅也知道,那两千想要离开的军兵,大帅能否准其随柳绍宗携兵甲离开?”
“携兵甲离开?”
刘承宗稍加沉吟,缓缓摇头。
李鸿嗣见状连忙道:“他们把枪炮留下,只携铁甲兵衣,弓刀六支箭,大帅,总得带些东西傍身啊。”
留下枪炮?
刘承宗没忍住,转头不禁莞尔,那柳绍宗祖上是永乐年间的燕山护卫百户柳升,积功封安远侯,建立世上第一支常备枪炮部队,神机营。
让他率领的军队留下枪炮,属于是把老祖宗的东西都留下了。
不过刘狮子并不在意这些东西,随着日月山兵工厂的发展壮大,新造军械已满足元帅府各野战营换装,列装枪炮也脱离明军制式火器的影响,缴获的枪炮对他来说只是聊胜于无,能让新兵训练时多些扛造的枪械罢了。
相较而言,反而是铠甲的用处大些,但是跟柳绍宗一起离开的两千士兵数量也不大,携带的兵甲不是很多,对他来说也同样是可有可无。
他不让这两千军队携带兵甲,其实只是想保住他们的命,或者保住别人的命。
这事儿刘狮子考虑得很清楚,那些败兵不降于他,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跟着柳绍宗去宁夏,要么脱伍回陕西。
去宁夏,就是投敌,刘承宗能容忍的最大限度,就是让他们空手到宁夏去,让洪承畴为他们准备甲械、兵粮;而败兵脱伍回陕西,就更不能携带兵甲了。
当初河湟大战的明军溃兵,携带兵甲在河湟谷地被百姓猎杀的事,他可记得一清二楚。
兵器甲胄,对乡间民壮吸引力非常大,没有兵器,就没有杀心,没有杀心就会选择更稳妥的归乡路,或者干脆选择到宁夏去。
反之如果有兵甲,二十个老兵结队,就能撵着几十甚至上百个流寇、民壮杀,陕西已经快没人了,不论谁杀谁,都是刘承宗不乐意见到的情况。
这些在凉州丧失信心的败兵到宁夏继续留在军队,拖累洪承畴,才是刘承宗眼中最好的选择——所以不能携带兵器。
因此他认真道:“这事不必再谈,所以军械都要留下,我给他们十日行粮,仁至义尽。”
“可是大帅,没有兵器防身,路上碰到的畜生都能把他们吃了。”
“畜生?李总兵,我大明朝廷积弊甚多,官员也确实有不少尸位素餐之辈,可你这未免也太小瞧我大明官军了。”
刘狮子看着李鸿嗣笑道:“他们没问题,斩木为兵也不至于叫畜生吃了,这样,看在都是乡党的份上,我让曹都督给柳绍宗送长枪二百杆,卫弓一百张,箭六百支,足够他们安全还乡了。”
李鸿嗣没啥可说的了,刘承宗把意思表达得很明显,两千人,给二百杆长枪、一百张卫所弓,那就是明着告诉他不会给那支军队提供任何打仗的东西。
一丈以上是矛,结大阵打大仗使的,一丈以下是枪,驿站和急递铺的驿卒、铺司兵常备兵器,辗转腾挪单打独斗更方便,但钻军阵里就是个死;卫所弓,其实就是旗军的弓箭匠自己造的弓,弓力普遍在四十斤左右,这俩玩意儿就算两千人全配齐了,都没法拉出去打仗。
就在这时,张一川来了。
中午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