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佐沉默了半响,摇头说道:“并没有。……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赵胜,都收到了那份请帖,唯独我……不曾收到。”
在庞焕责怪的眼神中,蒙泺缩了缩脖子,他也意识到,自己提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赵元佐没有责怪蒙泺的插嘴,自顾自继续说道:“自盈儿出嫁后,府内更为寂静,我尝反思,这一生可曾愧对何人?我不曾愧对太子(赵元伷),是我能做的,我都竭尽所能,事不能成,过不在我,而在天数;亦不曾愧对六弟(赵元俼),他设法将我从南梁召回,本就心存私心,纵使他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也只怪他轻信萧鸾,过不在我。唯独弘信……我亏对他。”
看着颇有些唏嘘的赵元佐,庞焕心中亦是感慨。
要知道,庆王赵弘信当年是非常憧憬眼前这位王爷的,就像当年肃王赵润憧憬怡王赵元俼那般,只不过,怡王赵元俼从始至终都不曾加害过肃王赵润,但南梁王赵元佐,却曾经亲手将憧憬他的庆王赵弘信推入了火坑,自那之后,赵弘信与赵元佐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此时,庞焕已经大致弄懂了赵元佐的目的,试探着问道:“王爷,若是末将没有猜错的话,您是要效仿当年之事,借此让弘信殿下恢复爵位么?”
“姑且这么认为吧。”
南梁王赵元佐点点头说道。
而事实上,赵弘信能否借这件事恢复爵位,他并不在意,他只希望,在他所剩无几的余生,能与赵弘信化解当年的矛盾。
别人都道他赵元佐心狠手辣,可人上了岁数,纵使是他赵元佐,也希望膝下有儿孙在——哪怕那并非真的是他的儿孙。
“此事我已安排妥当了。”
南梁王赵元佐淡淡说道:“此次,留守天策府的高括,包括他手底下的青鸦,都不会出面阻拦我等,相反,他还会帮我等安抚朝廷,免得朝廷那边出现什么变故……余下的,就靠我等自己了。”
说到这里,他注视着庞焕与蒙泺二人,问道:“庞焕、蒙泺,你二人可愿满足我最后的心愿?”
听闻此言,庞焕与蒙泺顿时面色一正,抱拳说道:“王爷说得哪里话,我等此生愿为王爷效死,死亦无悔!”
“好、好!”
南梁王赵元佐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庞焕开口建议道:“王爷,此事要不要先跟那位陛下透露一下?免得……”
南梁王赵元佐闻言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好说……”
“不好说?”庞焕有些不明白了:“为何不好说?”
只见南梁王赵元佐语气莫名地说道:“此番所幸,赵弘殷心中早有不满,因这些年来被天策府、宗府监视而心怀恐惧、心怀怨恨,是故我派人联系他时,一拍即合。……事实上,就算他心怯,我就算用绳索绑着他,亦要叫他坐实谋反作乱的罪名,似这样的话,你觉得合适对那位陛下言及么?”
……
看着南梁王赵元佐面色自若的模样,纵使庞焕、蒙泺早就了解这位王爷心性,亦不由地眼角一阵抽搐。
良久,庞焕压低声音说道:“可是,若不提前跟那位陛下打声招呼,他若以为我等真的造反,那……”
南梁王赵元佐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从未做过有损于我大魏利益的事,为此,我甚至放弃了当年对赵元偲的复仇……赵润应该知道此事。再者,他如今率领大军在大梁与诸国联军决战,我亦不希望因为此事使他分心……”
说什么不希望使那位陛下分心,您是怕那位陛下制止您吧?
庞焕心下苦笑连连。
而此时,就听南梁王赵元佐继续说道:“此事结束之后,你等立刻驰援三川郡的西部。……赵润虽雄才伟略,但性格还是过于急躁,比五弟(禹王赵元佲)还要急躁,此番都被诸国联军打到大梁了,他居然还敢叫举国的精锐去进攻韩国……也亏得上苍护佑,韩国败亡,臣服于我大魏。……啧啧,过犹不及,他难道还想在这场仗中,连同齐国一起攻陷?摆着西边秦国的威胁不顾,亦不顾百万诸国联军仍在大梁,居然仍打算先覆亡齐国,实在是过犹不及……不过,这也给了你等一个‘恕罪’的机会。”
说着,他目视着庞焕,正色说道:“秦国的军队目前在河西、河东被司马安、魏忌等人挡得死死的,在这种情况下,秦国势必会改变战术,进攻三川郡……目前三川郡毫无抵挡之力,你等结束当前之事后,立刻率军前往西部,与安平侯赵郯合兵,挡住进犯的秦军,保全雒阳,此天大之功,可抵你等「无诏撤军」的罪行,纵使赵润心中不悦,也不至于会将你们如何……”
听着南梁王赵元佐的话,庞焕与蒙泺由衷感慨:这位王爷,依旧还是当年那位洞若观火的王爷。
唯一的区别,或许仅仅在于因为上了年纪,心中的戾气稍减,不复当年那般阴狠。
“王爷放心,此事就包在我二人身上。”
庞焕、蒙泺二人抱拳应道。
两日后,镇反军突然出现在大梁城下,却不知怎么得就夺取了东、南两处城门的控制权。
得知此事后,朝廷震动、内朝震动,内朝首辅、礼部尚书杜宥难以置信,怒骂道:“南梁王竟不顾国家,欲在我大魏生死存亡之际谋反作乱?!”
然而,就在朝廷万分惊慌之际,天策府左都尉高括却派人安抚了朝廷,暗示朝廷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左都尉大人,您这是……”
杜宥私底下询问高括。
说实话,镇反军攻打雒阳,青鸦众却未事先察觉到不对劲,向朝廷示警,这本来就让杜宥感到怀疑,而如今,高括亲自出面,示意朝廷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这更加坐实了杜宥的判断——天策府左都尉高括,默许了南梁王赵元佐以及镇反军的行为。
当然,杜宥不会怀疑高括会有什么私心,毕竟宗卫的忠诚举目共睹,他只是觉得不解,不解于高括为何会这么做,并且,南梁王赵元佐他又想做什么?
“此事杜宥大人就不必费心了,杜宥大人只要知道,雒阳绝不会因此而乱,这就足够了。”
高括打了个哈哈,没有向杜宥解释。
其实也不好解释,他要怎么解释?
说赵弘殷这个至今仍在跟萧氏余孽眉来眼去的家伙,我瞧着他很不爽,既然南梁王赵元佐要设计此人,我不妨顺水推舟助他一臂之力?趁机铲除这个隐患?
拜托,颐王赵弘殷怎么说也是赵氏一族的王贵,并且魏王赵润曾经叮嘱过,除非赵弘殷确实做出了谋反的举动,否则,不得拘捕。——难道他还敢违背君主的命令?
索性就趁着这次机会,叫南梁王赵元佐铲除了颐王赵弘殷得了,反正最后一切的罪行,都会由南梁王赵元佐背负,与他高括无关。
唔……最惨就是被他魏国的君主赵润痛骂一顿,像张启功那样,受到‘此生难忘’的教训。
鉴于天策府左都尉高括的暗中相助,再加上朝廷的旁观,这使得当日叛乱的时候,颐王赵弘殷毫不费力地就率领镇反军与萧氏余孽杀到了王宫。
此时此刻的颐王赵弘殷,心中莫名振奋,因为南梁王赵元佐已经替他计划好了一切:待等攻陷王宫后,就立刻以魏国君主的名义与秦国和解,相信只要满足秦国的要求,秦国必定会支持他成为魏国的君主。
纵使这君主的得来名不正、言不顺,那有如何?
只要有秦国相助,他未必不能抵挡住赵润的反扑。
然而,就当他心情振奋地攻到王宫时,却忽然发现,已被削职为庶民的赵弘信,却不知为何站在宫门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命令麾下军队停止前军后,赵弘殷不解地看着赵弘信。
此时,就见赵弘信诡谲地一笑,指着赵弘殷喝道:“镇反军听令,颐王赵殷谋反作乱,给我拿下他!”
赵弘殷闻言先是一乐,旋即,就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因为他身背后的镇反军兵将们,一个个沉默不语。
“你、你们……”
赵弘殷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庞焕,却发现庞焕等将领们此刻正用冷淡的目光看着他。
“喂,老七。”
远处的赵弘信指了指自己,笑着说道:“发现没有,你我的立场,整个调换过来了。”
“……”
赵弘殷面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