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冉怀着数年的疑惑,总以为可以得到解答,却不想只有这寥寥几句。他有些畏惧芈月,本不敢再问了,可终究不甘心,还是怯生生地问道:“可是,如果我们是同一个娘生的,为什么阿姊是大王的女儿,我家里这么穷”
芈月一怔,看着魏冉的小脸,问:“你心存这个疑惑是不是已经很久了”
魏冉低下了头,芈月道:“为什么一直藏在心里,不跟我说”
魏冉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拉着芈月袖子看着她,满怀依恋和恐惧道:“我、我怕你不要我”他说完这一句,便哇的一声哭起来,压抑了许久的疑惑、恐惧和忧心都随着这一场大哭宣泄而出。
芈月心情沉重地抱住魏冉,轻声地劝道:“小冉,别哭,阿姊是永远不会不要你的。小冉,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阿姊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姐弟两人相偎,互相劝慰。在这遥远的国度,步步为营的深宫里,这一对姐弟只有相依为命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萝在外面道:“公主,傅姆来了。”
芈月一怔,叫魏冉出去,这边自己对着镜子稍作修饰,便道:“请进。”
女萝掀帘,便见玳瑁手捧一个匣子进来,笑盈盈道:“我方才看到小冉出去,似乎是哭过,这是怎么了”
芈月笑了笑,道:“不过是小孩子淘气不认真习字,我教训了几句罢了。傅姆此来,可是阿姊有什么事情吩咐于我”
玳瑁坐下,将手中的匣子放到地板上,打开推到芈月面前。芈月定睛看去,但见一片珠光宝气,里面却是一整套的首饰,从头簪到耳饰到组佩等一应俱全。
芈月一怔,看向玳瑁:“傅姆。这是何意”
玳瑁看着芈月,笑得饶有深意:“季芈,你的福分到了,这套首饰。乃是王后特意赏给你的。”
芈月心中一凛,勉强笑道:“我倒不明白了,这不年不节的,王后何以忽然赏我首饰”
玳瑁盯着她,悠悠道:“季芈。你是何等聪明的人,何须我来说 王后如今的处境,你也应该看到了。你说,王后应该怎么样才能够获得大王的欢心,重掌后宫权柄呢”
芈月已经有些明白,口中却道:“我、我不知道。”
玳瑁双手按地,双目炯炯:“不,季芈,你是知道的。你应该知道,贵女出嫁。为什么要以姐妹为媵就是为了在怀孕的时候,有人代替她服侍夫君,代她处理内政事务。”
芈月不再回避,直视玳瑁:“阿姊不是已经安排孟昭氏服侍大王了吗”
玳瑁笑了,膝行两步,坐到芈月身边,故作亲热地拍拍芈月的手,道:“孟昭氏如何能与你相比 你才是王后的亲妹妹,论亲疏论才能论美貌,最应该为王后分忧的是你才对啊”
芈月忽然笑了:“这话。若是别人说,我信,可若是傅姆说,我却不信。傅姆最是疑我。慢说还有其他媵女,便是再无媵女可用,傅姆也不会让我能有与阿姊争宠的机会啊”
玳瑁也叹息:“老奴亦知季芈不会信我,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日老奴亦是无知,所以对季芈诸多不理解。可如今王后被困。魏氏得势,若是我等不能同舟共济,将来便生死付诸人手了。”
芈月看着玳瑁:“傅姆,你可知道,我与阿姊曾有约定”
玳瑁却已经想到此节,只流利地道:“季芈,此事,王后亦曾言讲。季芈当知,王后若能做主,她自然愿意照应保全于你,可是如今王后身怀有孕,坐困愁城,自身难保 季芈,王后一直念着姊妹之情,多方照应于你,可你也要为她着想。再说,你一心要为公子歇报仇,若不能够得了大王的宠,如何为他报仇”
芈月看了玳瑁一眼。这件事,她曾经放在心头想过百遍,所以,玳瑁这样的煽动,对她并没有用,她只是淡淡地道:“时过境迁,傅姆,不必再说了。”
玳瑁没有再劝,只是站了起来,道:“季芈,老奴言尽于此,有王后在,我等才有一切。若是王后失势,我等便是刀俎之肉。季芈是聪明人,当知何去何从。”她说着往外走去,走到门边顿住脚步,又说了一句话:“王后今晚会请大王到椒房殿用膳,希望到时候季芈能够戴上这套首饰。”
芈月看着玳瑁出去,忽然一反手,将那匣子首饰掀飞,噼里啪啦一地脆响。女萝闻声掀帘进来,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公主,出了何事”
芈月忽然站起来,向外走去,女萝连声呼唤,她也置之不理。
她一个人无意识地走着,不知道要往何处去,也不知道何时停下。此刻,她只想把这一切抛到身后,不去理会。
芈月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无措。从黄歇的离去,到报仇的无望,到陷入深宫的困境,本已经让她的精神不堪压力;今日在魏冉揭开了旧日的伤痕之后,再加上玳瑁的逼迫,让她连保持表面上的若无其事也已经不可能了。
她急速地奔走着,内心充满了不甘不忿。为什么,为什么 她苦苦挣扎了这么多年,还是要走到跟她母亲同一条路上去。难道媵的女儿就得是媵,世世代代都是媵妾
不,她不信,她不甘心。
可是,她怎么办呢 她要拒绝,她肯定是要拒绝的,那么拒绝之后呢她要带着魏冉离开,越快越好。她已经从张仪手中得到了地契,只要她一出宫,便可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