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带着一干官僚要修路,缺人手缺劳力了,也就是白纸黑字往各大工坊通知一下。不是商量也不存在讨价还价,不服从就关门。
而且即便是行政命令形式的“地方大政”,事先论证,也是有大商户参与的。道理讲开,未来有什么好处,收益是多少,合作的话会有什么政策倾向,都是能拿出来公示拿出来说的。
武汉除了市场之外,“相对公平”也是对商人极为有吸引力的一点优势。
自来行商是讲“信义”二字的,但显然“不义”的要更多一些,而武汉官府,承担的就是“仲裁者”角色。依靠权力,碾压“不义”,说到底,维持“信义”的成本太高,还是暴力机关用暴力手段镇压“不义”更加轻松,也更加有威慑力。
于是不管心态上如何,服从武汉官府这一点共识,这就使得武汉想要“大兴土木”,随时就能够成批成批地拉出十几二十万劳力上工,甚至还能够十几万二十万一两个月就轮换一次。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富庶之地,天子脚下环京城就是个“无人区”“赤贫带”,但武汉地区相邻各州县,连蒲圻县都能沾光发达起来。需要动员大量人力修建的大工程,同样都是百几十万人口,洛本没办法和武汉比。
动员能力不在一个层面,劳力素质不在一个层面,奖惩机制也不是一个层面……
而江汉观察使张德虽然是个“衣冠禽兽”,底下的人在操持业务时,变通能力也相当突出。
主观能动性也不是洛阳油滑小吏能比的,同样都是上工,洛阳力役有类牲畜,监工鞭笞劳力稀松平常。
武汉这里虽然也有体罚肉刑,但主要是为了震慑,并非为了管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工地上休息,就会有官派优伶前来做个“唱念敲打”,口味都是比较三俗的内容,少儿不宜是肯定的,一般来说就是“很黄很暴力”的故事。
虽说就是个乐子,去是效果不差,至少段子没馊了之前,上工的力役们还是很乐意吃饭休息的时候,能够听说一段,便是吃个菜汤,都能吃出红烧肉的味儿来。
谁叫这年头娱乐活动少呢?
各种新奇的地方戏,为了适应工地这种特殊的场地,都有了专门的改变。比如在大食棚,就是主打唱;小场地就是“咿咿呀呀”说个荤段子,屎尿屁之流也不妨碍上工的力役们一边吃一边笑……
武汉官僚的歪打正着,也使得武汉各工地也时常有跟着转场的“剧团”,工地上力役们的干活热情,维持的时间明显要长得多。有时候有些死脑筋的工人,一边挖土一边琢磨荤段子或者优伶搂抱亲嘴的场面,干到双臂发麻才反应过来。
久而久之,大约是形成了“潮流”,倒是好些个“剧团”有了“台柱子”,多是一些放得开的小娘,花名多不胜数,乃至力役轮班期限到了之后,这些个工人下了班,也愿意前往场子略作消遣。
文茶水占个位子,有二三样小菜,旬日来上这么一回,倒也是日子有了奔头似的。
武汉和京城的真正差别,便在这里,京城周遭的“无人区”“赤贫带”,苍头黔首几无奔头,便是寻死,也没个地方埋上一抔黄土。但在武汉,最底层终究还是有个奔头,只“奔头”而言,就是天壤之别。
“啊吔!今日竟是唱的《戏牡丹》,俺最中意这一出,尤其那句‘真人哥哥且怜惜’……啧啧,那叫一个骚!”
扒拉着碗里的油面,皮肤黝黑的汉子眼珠子瞪圆了,就看着大食棚台上正要开唱的“白牡丹”,那眼神,好似他大开大合吃肉吃面的嘴,着实要把“白牡丹”都要嚼了吃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