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营造因为大型工程主要为贵族服务,而又多以木质结构为主,这就使得传统营造主要以木工为主流。在木工作业上,各种规制都是相当的超前和规范,千几百年后死宅们非常欢喜的手办,这年头早早有了各种各样的形制。
等比例的木制建筑模型的精致程度,扔到一千年后,也并不过时。
在视图结构上,老张非法穿越之前读本科时候,也误以为中古上古并没有“透视”的概念。直到选修课跑去看机械史,才知道汉朝时候玩的山区风车磨坊,人家都是直接上手办……
大脑中没有“立体”的概念,你玩个鸟的模型。
落实到木工建筑模型,也就是所谓的“烫样”上,这种精致带给人的惊喜感觉,比自己组装一台“扎古”还要强烈。
秦汉以来的营造流派极多,东西南北交流虽然有,但“绝活”都是藏着的。直到武汉的狗群直接把“秘密”公之于众,扔到课堂里直接教学。
为了这个事情,张德手底下的教书匠也被捅死过两个,他自己遭受的刺杀中,就有能工巧匠的徒子徒孙。
但这些年逐渐好转,原因在于,哪怕是朝廷的将作大匠,在老世族眼中,也不过是“庶人在官”,地位高不高,全看君王的心情。
武汉固然是掀桌让不少人没饭碗吃,但在武汉混饭的木匠们却也发现了一个出路,那就是,匠人第一次可以正式登上官方舞台。
最重要的是,江汉观察使府愿意让匠人在这个舞台上施展才华。
“奇观”可以是贵族的,也可以是庶人的。
这就是武汉给出的筹码,于是被砸了百几十年饭碗的营造“世家”,选择了妥协。
不妥协也没办法,想要通过“工匠”的身份做官,并且为世人认可,唯有武汉。
贱籍想要获得政治地位,最好的办法就是给自己裤裆来一刀,实在不行,唱歌跳舞也是一条出路,其它的……大抵上是没有了。
这年头工商一体,进奏院院士的背后金主,或许是某个地方大财主,但可能合格大财主发家的缘故就是因为手中祖传的“绝活”。
和木匠比起来,土木狗更惨,至少木匠们还有“都料官”,土木狗大多都是被划分在各个部门,需要的时候用一下,不需要的时候就熬资历。
像阎立本这种,他身上“风雅”的气质远远胜过“匠气”,能够在贞观朝的朝廷混口饭吃,土鳖有马周这么一只,就已经差不多了。
再多,怕不是有人要捏着鼻子。
老张要搞个广大人民群众一看就知道是大手笔的项目,别人不兴奋,土木狗们岂能不兴奋?府内盖个章,就是他们的资历。
武汉的奔头在哪儿?不纯粹是钱,如果一切都以钱来衡量,那跟商贾贱人又有什么分别?
争取学术地位,为本行正名,为同行争取政治地位,为后辈争取历史地位,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这种“使命感”就放在那里。
即便“奇观”诞生的前一刻还未必有,但当“奇观”“duang”的一下杵在那里,他们未必能写一句“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但来一句“洒家这辈子值了”,应该还是可以的。
至于后世文人墨客,到底要如何作赋写表还是吟诗作词,跟他们其实关系不大。因为文人墨客要吹捧的,也不会是他们,兴许连张德都不会吹,要吹的,是盛唐,是贞观。
若非小学课文中的一篇《赵州桥》,老张也不会知道李春,大概千几百年以来,这样那样的文人骚客,都不会去抬举他。